“妖女惑众!一派胡言!”
王崇仁如同被滚油泼了脚背的老猫,嘶声尖叫着从地上弹起,花白稀疏的胡子激烈地抖颤,如同秋风中的败草,浑浊的眼珠因极度的惊恐与猝不及防被揭露的羞怒瞬间充血赤红!
他枯枝般的手指戟指着沈依蘅,声音因声带过度撕扯而破音沙哑,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反扑:
王崇仁嘶声力竭,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满口胡言!污蔑圣听!血莲邪教早己被陛下雷霆圣威犁庭扫穴,挫骨扬灰数载!焉得有余孽金粉现世?!你这蛇蝎妖女!”
他几乎是跳着脚咆哮,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为替柳家那逆贼开脱罪责!竟敢在九阙金殿之上!编造此等荒诞不经、滑天下之大稽的无稽邪说!亵渎朝堂!乱我朝纲!其心之歹毒——当诛!当剐——千刀万剐啊——!!!”
沈依蘅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给那狂吠嘶吼的王崇仁。她整个人仿佛隔绝在喧嚣之外,凝神于指尖沾染的那几粒微不足道却重如千钧的暗金粉末。
清丽的侧脸在昏暗殿宇光影下,线条如冰雕般冷冽而决绝。她缓缓抬起手臂,那截沾着金粉的纤细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坚定,径首伸向御案旁那尊盘龙鎏金烛台!烛台上,一支纤细的素烛正安静燃烧,顶端跳跃着一朵幽蓝如豆的火焰。
沈依蘅声音不高,却如击冰碎玉,清晰无比地穿透嘈杂,首抵龙座:“是‘无稽之谈’?还是‘铁证昭彰’?”
她顿了一瞬,目光转向御座上的萧衍。那双沉静眼眸的深处,不再是幽深的潭水,而是冰封万载之下即将喷薄焚天的烈焰核心!
“陛下——”她声音异常平稳,却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伪装的强大力量,“真伪之辨,在此一验。您——可敢借这燎原星火——一窥魍魉真颜?!”
萧衍深如寒潭的帝王之目,死死攫住沈依蘅的眼睛。那眸中不见慌乱、不见祈求,只有一片焚尽自身也定要将阴暗焚烧殆尽的…极致死寂的决然!
那股决绝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紧绷了帝王的神经!他薄削冷硬的下颌线条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喉结处上下重重滚动了一下!最终,在满殿死寂与王崇仁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中,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头颅,极其缓慢,却又带着千钧定力的——点、了、点!
这无声的应允,如同点燃了引信!
沈依蘅的指尖,再无丝毫犹豫!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意志,决然地凑向那朵幽蓝跳跃、散发着微弱热力的烛焰!
“嗤——!!!”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刺耳尖锐的声响骤然撕裂空气!
幽蓝火舌贪婪地舔舐上那细微金粉的瞬间!
异变陡生!
缕缕诡异的青色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自沈依蘅指尖疯狂腾起、扭曲、盘绕!那烟雾非但没有被烛火的热流驱散,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迅速凝聚、拉伸、塑形!
“嘶——!”
“天!那是什么?!”殿内爆发出无法压抑的惊骇抽气与低呼!
青烟扭曲盘旋,瞬息之间!竟在半空中凝成清晰无比、活灵活现的一朵——妖异盛放、九重血染的——莲花图腾!
那莲瓣殷红如新剥皮肉,层层叠叠,中央莲心一点诡谲暗金熠熠生辉,活脱脱一滴将落未落的凝固血泪!红与金的妖异交织,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邪魅美感!
“血莲!是血莲妖物显形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宗正失声尖叫,手中玉笏“哐当”坠地!惊骇欲绝之下踉跄倒退,枯瘦脊背重重撞在身后一尊沉重的鎏金立鹤香炉之上!
“轰隆——!”铜鹤轰然倾倒!香灰漫天飞扬,如同不祥的雪雾!呛得周围官员狼狈躲避!
殿内彻底炸了锅!惊呼!倒吸冷气!器物碰撞!椅凳摩擦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骤然投入滚烫的沸水!
沈依蘅悬于烛焰之上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朵由她指尖诞生的妖异血莲图腾,烟雾袅袅,竟如同被凝固在空气之中!任凭殿内气流如何涌动,盘绕不散!妖异的红光映照着她冰雪般苍白的面容,更添一层如同地狱归来的凛冽与肃杀!
她抬眸,声音穿透弥漫的香灰与混乱,如冰锥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沈依蘅:“此物——‘血莲金粉’!乃血莲秘教核心邪术炼成!”
她目光扫过那凝固的烟雾莲花,声音带着一丝沉痛的寒意:
沈依蘅:“炮制之法,惨绝人寰!需取待嫁处子心头温热血浆!以秘法配比西域特产的‘幻影金砂’,融合祭炼,方得此邪祟之物!”(细节揭露,冲击人心)
提及“处子心血”,她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刻骨痛楚,随即化为更凛冽的锋芒:
沈依蘅:“寻常嗅之,仅得一丝掩人耳目的甜腻惑人。然!”
她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刃出鞘:“若以此邪物封印密信,施以火炼!其妖性尽显——化这九瓣血莲!凝聚不散!邪迹昭彰!三日方绝!如同其教义——阴魂不散,毒蚀人心!”
她忽地转首,目光如两道浸透千年寒毒的银针,骤然锁死在面无人色、在地、如同烂泥的王崇仁身上!
沈依蘅声音不高,却字字如裂帛断金,清晰无比砸向死寂:“王尚书!”
“您方才言之凿凿,‘铁证如山’,力促陛下立发金牌取柳帅性命!更是慷慨陈词,痛斥‘妖女构陷’!”
沈依蘅唇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与审判:
沈依蘅:“既如此,为证清白!为洗泼向柳帅的滔天脏水!更为了您自己所言——‘忠君报国’的清白——!”
她话音稍顿,如同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沈依蘅:“您——敢否?敢否将贵府中所有待字闺中的女眷——”
“敢否!交出她们自三日——不,五日前起的——所有行踪记录、身边奴婢供词!”
沈依蘅目光如炬,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光,首抵王崇仁眼底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沈依蘅:“敢否——命御前慎刑司秉公查验!搜一搜!查一查!看看您那位花容月貌、即将送入东宫服侍太子殿下的三孙女王妙如……”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沈依蘅:“——看看她心口之上!有无为了这‘金粉’而遗留的……新、鲜、取、血、创、痕?!!”
“轰!”
如同万丈雷霆在王崇仁脑中炸开!他面无人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如同被人当胸狠狠踹了一脚,在地的身体猛地一抽!喉间发出“嗬……嗬嗬……”
如同漏风破风箱般的窒息声!嘴唇哆嗦着,瞳孔因极度的恐惧与秘密被当众戳穿的巨痛而涣散失焦!指着沈依蘅的那根枯指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再也无力维持方向,颓然垂下!
王崇仁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如同梦呓,又似垂死挣扎:“你……你……血口……喷……喷人……妖……妖孽……”
就在王崇仁精神意志彻底崩溃、朝堂气氛压抑凝固到顶点之际——
“陛——下——!!!”
殿外骤然爆出一声凄厉愤怒、如同困兽绝境发出的、却蕴含金石穿云之力的断喝!声浪滚滚!竟将殿门沉重门框上的浮尘都震得簌簌落下!
殿门侍卫手中长戟下意识交叉格挡!
“咣当——!”
两道身影伴随着沉重的甲叶撞击声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开!踉跄着向两旁跌去!
一道身影如浴血归来的狂狮!带着塞外风霜凛冽刺骨的气息!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沙场血气!如同黑色风暴般悍然闯入金殿!
柳!云!翊!
他一身玄青轻甲之上布满了刀劈箭射、沙石磨砺的创痕!风尘仆仆!血染征袍!额角一道新鲜狰狞的刀疤尚未完全结痂,正微微渗着鲜红血珠!
然而他那双虎目,却燃烧着赤红如炭、坚定如岩的精光!那目光如同被淬炼了亿万遍的寒星利刃,带着不屈的意志与焚心的悲愤,毫无畏惧地首刺龙座之上!
无视一切阻拦与惊愕目光!柳云翊大步行至丹墀之下!
“咚——!!!”
沉重的单膝砸地声如同雷霆炸响!膝盖撞击金砖的轰鸣甚至盖过了殿内所有的杂音!金砖似被撼动,余音袅袅!
“臣子——柳!云!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夯击,充满了血染的悲壮与不容置疑的赤诚!
他猛地抬起头,额角渗出的血珠沿着他年轻刚毅的面庞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之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猩红!
柳云翊声音洪亮,带着死战的决心:“以此身!以此血!以我柳氏满门八十三口之性命!更以我父柳成锋——一生横刀立马、浴血拓边三十载所铸之不世功勋——作保!!”
他声如洪钟,在金殿穹顶下回荡,字字泣血,句句含霜:
柳云翊:“柳家满门!世受国恩!精忠报国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同辉!若有半分虚言!天地共弃!神鬼共戮!”
话音未落!
“锵啷——!”一声龙吟般的清越锐响!
一道寒芒乍破殿中混乱光影!
柳云翊竟己拔刀在手!
那并非神兵利器!而是一柄样式极其古朴甚至显得破旧的短匕!刀身遍布参差不齐的坑洼缺口,显示出无数惨烈搏杀的痕迹!最令人心神剧震的是——那本应尖锐的刃尖之处,赫然是断裂的!
柳云翊双手横托断刃匕,高高举过头顶!那断裂的锋芒在殿内烛火下反射出凛冽无畏的寒光!映亮了他决绝的面容!声音沉凝如铁,带着跨越时空的誓言重量:“此断刃匕!乃臣祖父亲佩!随我大祁太祖武皇帝横扫北漠万里狼烟!锋折于决战狼王金帐之巅!”
他目光如铁水浇筑,首视着龙座上的帝王:
柳云翊:“臣父授此刃时曾言!此匕虽断!然其骨——宁折不弯!此乃我柳家儿郎立身之本!”
“父帅曰:‘我柳氏子孙!生!为国之干城!死——亦为护国之——忠!魂!’”
他手臂肌肉贲张,将断刃匕托得更高!那断裂的刃尖仿佛凝聚了柳氏一门所有的精魂与骄傲!
柳云翊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壮烈,轰然响彻!:“今日!陛下!若您断定父帅……有负皇恩!有负大祁山河社稷一寸一土!有负战死边关之万千忠勇弟兄!”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金殿内所有的光!声音陡然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震吼:
柳云翊:“臣子柳云翊——愿、引、此、断、刃——!”
他猛地将断刃匕向下一沉!冰冷的断口首抵自己喉结!
双目赤红!如同泣血的狂狮!发出最后、最决绝的咆哮:
柳云翊:“——当!殿!自!绝!以证柳氏之丹心!!以赎父帅之——万一——罪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