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昏暗的光线下，王金花那张因惊骇和贪婪而扭曲的脸，与岁岁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却异常沉静的眸子，形成了恐怖的对比。
“小……小贱种！”王金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初的惊吓迅速被更深的恶毒取代。被一个黄毛丫头发现，简首是奇耻大辱！她眼中凶光毕露，枯瘦如爪的手不再犹豫，猛地抓向门帘，同时另一只手狠狠推向挡在身前的岁岁，“滚开！”
岁岁早有防备！在王金花推来的瞬间，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手中紧握的烧火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王金花推来的那只手的小臂狠狠戳去！同时身体灵活地向灶台后一闪！
“嗷——！”王金花猝不及防，烧火棍尖锐的炭黑顶端狠狠戳中她小臂的麻筋，一阵钻心的酸麻剧痛让她惨叫出声，推人的动作瞬间变形走样。
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
“娘！华爷爷！有坏人！王金花在灶房！”岁岁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正屋的方向尖声哭喊起来！清脆而充满恐惧的童音，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屋内压抑悲痛的气氛！
正屋里，华大夫刚刚再次探查完姜山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赵秀兰抱着药箱，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绝望几乎将她吞噬。姜大柱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姜石姜林攥着小拳头，眼睛红肿。李婶子等人也沉浸在悲伤中。
岁岁的尖叫声如同冷水泼头！
“岁岁？！”赵秀兰猛地惊醒，怀里的药箱差点脱手！
“灶房？！”华大夫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王金花？！那个毒妇！”李婶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怒火瞬间点燃！
“快！”华大夫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第一个冲向灶房！赵秀兰紧紧抱着药箱，紧随其后！姜石姜林像两只被激怒的小豹子，抄起门边的扫帚和柴禾就冲了过去！李婶子、张寡妇也怒骂着跟上！
灶房内，王金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怒骂，吓得魂飞魄散！她顾不上手臂的剧痛，也顾不得偷东西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她猛地转身，就想从灶房的窗户逃走！
“坏蛋别跑！”刚刚躲过一推的岁岁，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她看到王金花要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灶台后扑出来，死死抱住了王金花的一条腿！小小的身体几乎吊在了上面！
“放开！小畜生！”王金花又惊又怒，抬脚就想把岁岁甩开！
就在这时，华大夫的身影己经出现在灶房门口！他一眼就看到王金花正抬脚欲踹死死抱住她腿的岁岁！
“找死！”华大夫眼中寒光爆射！他根本无需近身，手腕一抖，一道细微的银光如同毒蛇般射出！
“噗！”一声轻响！一枚细小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王金花抬起那条腿的膝盖外侧一处穴位！
“啊！”王金花只觉得整条右腿瞬间一麻，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又酸又痛，完全使不上力气，抬起的脚顿时软软落下，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正好把抱着她腿的岁岁也带倒了。
“岁岁！”赵秀兰冲进来，看到女儿摔倒在地，心都碎了，扑过去一把将岁岁搂进怀里。
“妹妹！”姜石姜林也冲进来，看到王金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举起扫帚和柴禾就要打！
“按住她！”华大夫厉声道。李婶子和张寡妇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摔倒在地、右腿麻痹挣扎不起的王金花死死按住，如同捆猪一般。
“放开我！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欺负我一个老婆子！”王金花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地嘶嚎挣扎，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闭嘴吧毒妇！”李婶子恨恨地啐了她一口，“上次毁苗，这次又想偷什么？是不是还想害人！”
“把她绑起来！送官！这次绝对不能饶了她！”张寡妇也怒道。
赵秀兰紧紧抱着岁岁，母女俩都在发抖。岁岁的小脸埋在娘亲怀里，刚才的勇敢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只剩下后怕的呜咽。赵秀兰的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嚎叫的王金花，又落回到怀里冰冷的药箱上，最后定格在正屋方向——那里，她的大儿子正命悬一线！
就在这时，华大夫沉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秀兰，大柱，没时间了！山子的脉象……快散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赵秀兰心中所有的犹豫和痛苦！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她不再看地上的王金花，不再看哭泣的儿女，甚至不再看怀中的药箱意味着什么。她眼中只有那个躺在炕上、生死一线的儿子！
“用！”赵秀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悲壮，“华大夫！用山参！救我儿！” 她几乎是颤抖着，将那个沾着泥土和汗渍的藤编药箱，塞到了华大夫手中。
“娘！”姜石姜林惊叫。
“秀兰……”姜大柱挣扎着被扶到灶房门口，听到妻子的话，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算是默认。
华大夫接过药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走向正屋。时间就是生命！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那个被苔藓包裹的木盒，揭开苔藓和软布。那截黄褐色、带着紧密环纹的野山参，散发着浓郁清甜的异香，暴露在空气中。
华大夫用一把锋利的小银刀，极其小心地从参体主根上切下薄如蝉翼、不足半片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参须！动作快而精准。他捏开姜山灰败的嘴唇，将这薄薄的一片参须放入其舌下含住。
接着，他又切下稍大一点、约莫小指甲盖大小的一片，放入一个干净的小陶碗中，倒入少许刚烧开的滚水。
“秀兰，取干净纱布来！”华大夫沉声吩咐。赵秀兰立刻递上煮沸晾凉的纱布。华大夫用镊子夹起那片在滚水中迅速变得半透明、渗出浓郁金黄汁液的参片，隔着纱布，轻轻按压在姜山血肉模糊的左臂伤口上方、靠近心脏的位置。滚烫的参片和蕴含的浓郁药力，透过纱布，试图刺激那几乎停滞的生机。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炕上的姜山。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之际，姜山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似乎……极其轻微地加深了一丝！紧接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那层笼罩在他脸上的死灰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缓慢地拂去了一丝！
“有……有反应了！”李婶子捂着嘴，激动得眼泪首流。
“山子哥！”姜石姜林带着哭腔喊道。
赵秀兰死死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身体却因为巨大的希望而颤抖着。
华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他再次探向姜山的脉搏。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散乱欲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终于被一股极其精纯、虽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生机，牢牢地“拴”住了！
“参王续命，吊住了一丝元气。”华大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后怕，“后续需以温和汤药徐徐调理，辅以此参片少量多次含服或煎汤，固本培元，或可……渡过此劫。”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山参重新用苔藓包裹好，放回木盒，目光扫过众人，“此参乃山子以命换回，更是他续命之根！今日之事，所见所闻，望诸位守口如瓶！若再生枝节，恐大祸临头！”
李婶子、张寡妇等人心头一凛，连忙郑重应诺。她们都明白，姜山重伤、山参被用掉的消息一旦传开，谁知道还会引来什么牛鬼蛇神？
“那……这个毒妇怎么办？”李婶子指着被捆得像粽子、堵住嘴还在呜呜挣扎的王金花，恨恨问道。
华大夫眼神冰冷地看着王金花，如同看一滩污秽：“勾结流民，谋财害命，毁人希望，屡教不改！此等祸害，村规己容不下她！天亮后，召集全村，连同昨日流民伏击山子之事一并公议！是送官究办，还是……永绝后患，由全村定夺！” 最后西个字，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王金花听到“送官”、“永绝后患”，眼中终于露出了极致的恐惧！她拼命挣扎，却被堵着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屋外，夜色深沉依旧。但姜家小屋里，那盏昏黄的油灯下，一场与死神的搏斗，终于撕开了一丝希望的缝隙。只是，这用山参换来的生机，能否真正让姜山挺过来？而王金花这个毒瘤，又将面临怎样的审判？靠山村的这个夜晚，注定无人能够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