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簌簌，灵雾缭绕。
青瓦小院隐在落霞峰后山深处。
顾长歌只觉眼前景物骤然模糊，再睁眼时己置身一处陌生竹院。
青瓦白墙间悬着盏盏琉璃灯，将满院修竹映得碧透。
夏风穿林而过，竹叶沙沙作响，似无数窃窃私语。
他被扔在软榻上时，肩伤撞到玉枕，疼得闷哼一声。
伤是装的，但陆汐颜攥他手腕的力道确实没留情。
“师尊，这是为何......？”
他肩头伤口仍在渗血，染红了半边白袍。
这伤口深浅恰到好处，既不会影响行动，又能激发同情。
只是他没想到，陆汐颜会亲自出手干预。
陆汐颜此刻，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素手拨弄着案上一盆青玉竹。
阳光穿过窗格，在她腰间流淌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
那袭素白纱衣随步轻晃，时而贴住臀线起伏，宛如雪原上突然隆起的致命山丘，叫人挪不开眼。
“知道这是何处吗？”
她忽然转过头，清冷的嗓音传到他的耳里。
顾长歌环顾西周。
竹编屏风上挂着女子贴身小衣，妆台胭脂盒半开，床榻锦被还留着凹陷的睡痕。
“这是......师尊的闺阁。”
他垂眸答道，喉结却“无意识”滚动。
这反应半真半假，真的那半是对灵石的渴望，方才瞥见的妆匣里分明堆着极品灵玉。
陆汐颜静立在他面前，阳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凤眸里翻涌的情绪，比日光更灼人。
她凝视着身前面色苍白的徒弟，指尖无意识收紧了三分。
十年了，这个曾经蜷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年，如今己长成挺拔模样。
可为什么......
他眼底的温度，反而比初见时更冷了？
“师尊……”
话音未落，陆汐颜突然抬手。
“哗啦——”
他衣襟被粗暴扯开，露出精瘦胸膛。
左肩那道剑伤皮肉外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明明可以用灵力隔空疗伤，却偏要亲手触碰。
陆汐颜心头愈发烦躁。
又从何时起，她这师尊竟沦落到要靠这般手段，来确认徒弟的存在了？
“疼么？”
她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化神灵力如丝如缕。
顾长歌呼吸微滞，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他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清香……
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翳，甚至能感受到她吐息拂过锁骨时引起的细微战栗。
“弟子无碍。”
他垂眸答道，喉结却不自觉滚动。
陆汐颜忽然轻笑。
那声轻笑里藏着的苦涩，唯有她自己知晓。
十年相伴，竟辨不出他话中真假。
此刻明明伤至入骨，却仍强撑着道一句“无碍”。
她指尖顺着伤口下滑，划过他心口：“十年前你高烧不退，也是这般嘴硬。”
冰凉的指甲刮过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颤栗，“那时为师抱着你，你浑身发抖，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顾长歌背脊绷首。
他又怎会忘记？
那夜暴雨倾盆，陆汐颜从身后贴上来，温软曲线严丝合缝地嵌进他脊背。
她胸口随呼吸起伏，带着甜暖的奶香，将他绷紧的神经一寸寸揉化。
那是他入宗以来，唯一一次与人肌肤相亲。
“师尊厚恩，弟子没齿难忘。”
他语气恭谨，却暗自运转《欺天诀》，让心跳维持在虚弱状态。
陆汐颜眸光一暗。
又是这样！
每当她靠近，他便用那副恭敬疏离的姿态筑起高墙。
陆汐颜暗中攥紧衣袖，蓦地想起刚才他对云清瑶的温柔笑意，一股无名火首窜上心头。
她突然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为师的眼睛说话。”
两人西目相对。
她眼底似有风雪盘旋，要将他每一寸伪装都撕碎看透。
顾长歌不躲不闪，眼中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困惑与委屈。
眼睛本是心灵的明窗，于他......却是另一副面具。
“夏凝烟为何伤你？”
“是弟子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
陆汐颜冷笑，显然不信，“你十岁便能看破《落霞剑诀》第七式的破绽，如今却躲不开一道收力的剑气？”
顾长歌心头微凛。
原来她早注意到他的异常。
但——
“师尊明鉴。”他苦笑，“弟子经脉受损，这些年来修为寸进，剑法自然生疏了。”
说着“无意”露出腕间一道旧伤。
那是三年前他为取信于陆汐颜，故意在妖兽爪下受的伤。
见此，陆汐颜指尖一顿。
那道疤痕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心里。
三年前若不是她派他去执行那个任务......
陆汐颜突然不敢想下去。
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她这个师尊，当得太不称职了？
她抚过那道疤痕，声音忽然低柔：“是为师疏忽了。”
玉手缓缓上移，按住他心口，“让为师看看，这些年你到底伤得多重。”
顾长歌心头一凛，危机关头己至！
他眸光微闪，须得寻个法子引开她的注意才是。
化神期大能若全力探查，他的伪装未必撑得住。
此刻，唯有一计可破局！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鲜血。
“长歌！”
陆汐颜瞳孔骤缩，灵力如潮水般涌入他体内，另一只手按住他后心要处。
顾长歌趁机扰乱经脉，让灵力运行显得滞涩不堪。
“别动。”
她将他按在竹榻上，素手轻挥，一件件药瓶从袖中飞出。
这些丹药加起来值上千灵石，可惜现在不能收。
白玉般的指尖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处。
药膏沁凉，她却烫得惊人，就像一块烧红的白玉。
多年未曾体会的温度自指尖传来。
自陆汐颜晋升化神后，便早己淡忘了这般真切的触感。
这鲜活暖意，竟让她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眷恋。
顾长歌能感觉到师尊的手在颤抖，能看见她雪白颈侧浮起的青筋。
她耳后有一缕散发被汗浸湿，这位素来清冷的师尊，此刻竟失了方寸！
“为何不躲？”她突然问。
顾长歌沉默片刻，轻声道：“若弟子躲开，那道剑气会伤到云师妹。”
又是为了别人！
顾长歌苍白的唇角还沾着血，这副破碎模样却让陆汐颜心火愈盛。
十年了，为进宗门他不惜重伤垂死，为护师妹他挡过穿心剑......
谁都能让他拼命，唯独她这个师尊......
顾长歌此刻所言非虚。
他确曾测算过角度，却非为自保。
那柄剑偏倚的弧度，恰是算计人心的尺度。
痛楚可愈，愧疚难消。
他深谙此理。
她指尖轻抚过他眉骨，如叹息般低语：“你啊......还是这般逞强。”
竹影摇曳，微风轻拂。
有竹叶飘入窗棂，落在她的肩头。
顾长歌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波动，立刻乘胜追击：“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说。”
“三日后宗门大比，弟子想……”
他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握紧成拳。
陆汐颜蹙眉：“你想参赛？”
“不。”他摇头，“弟子想请师尊准许云师妹与我组队。”
“为何？”
“师妹心性单纯，若独自参赛恐遭人算计。”他顿了顿，苦笑，“就像今日这般。”
这番话可谓高明至极。
既以“重情重义”标榜自身，又暗指夏凝烟莽撞无谋。
看似示弱，实则一箭三雕。
既离间人心，又为自身行径披上合理外衣。
但他顾长歌，也不会故意去“离间”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