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翻滚间,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帐帘掀开探进来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主子,你可算醒了!感觉可好些?知不知道,那夜瀚王和那副将……”
“她还好吗?”
墨渊一进来就叨叨说不停,龙骁很是不耐烦的打断,有孤狼军坐镇,他料定龙璟掀不起什么风浪。
墨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见主子一首盯着自己,赶忙回答:“从那夜到现在,一连几天云小姐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只是整个人……似没了魂一般。”
龙骁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蹙眉,眉宇间似有几分不悦。“江云鹤到了没有?”
“墨羽己经连夜将人送到。”墨渊敛了敛先前的浮夸神色,沉静的似变了一个人。
龙骁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又不放心的叮嘱:“此事,除了你和墨羽,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龙璟!”
“属下明白。”
见主子没别的事吩咐,墨渊便悄悄退了出去,一脚刚跨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扶本王去看看。”
墨渊沉默着立在原地,并未马上转身,而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主子刚醒,还需静养几日,不宜……”
“心病还须心药医。”
龙骁己经起身开始整理起着装,语气平稳:“本王不去,就算江云鹤是华佗在世,也一样救不了一个心死之人。”
“她若死了,本王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再无翻盘的可能。”
墨渊沉默了,只得顺从的搀着龙骁走出营帐。
云盈被关押在离龙骁帅帐最近的亲卫营,说是关押也并未带上镣铐或绳索捆绑,只是派了两个亲兵在帐外看守。
云盈也很安静,安静地从深夜枯坐到天明,几天下来不吃不喝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短短几天她从人间坠入了地狱,生不如死。
当布帘被掀起,金色的光照在她白皙的娇颜,云盈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听到脚步声,她本能的往床榻里缩了缩,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金簪,娇躯微颤,死死抵在自己咽喉处。
泪,无声滚落。
那夜,她若这般宁死不从,沐风就不会死……
是她,害死了沐风。
龙骁默默地看着眼前,哀伤、自责,几近崩溃的女人,眼中的光也暗了几分。
他不曾见过她笑靥如花、娇俏的模样,但从别人的描述中能想象得到。
定是如那三月桃花一般,灼灼其华,艳艳夺目。
“云家有女,灼灼其华。
青梅结誓,红叶题缘。
烽烟骤起,雁断云遮。
尺素千叠,相思入骨。
执戈破敌,待凯旋归。
红烛映纱,白首共枕。”
这是两年前,夏国大将军萧山之子萧逸,在北漠戍边时写的《桃花誓》。
彼时龙骁镇守西北边陲,萧逸率轻骑追击北狄人,误入大炎边境,随后两次交手枪戟交锋,难分伯仲。他们年纪相仿,智谋如双生,领军之能更似镜像,每一次交锋都让边境将士们看得热血沸腾,也让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成为了西北戍边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传说。
两人交手后,许是英雄相惜,龙骁便命人查了下萧逸本人,从而听闻了这首充满情意的《桃花誓》,知道萧逸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自然也得知那个让英雄相思入骨的女子是夏国丞相云毅的独女云盈,大夏第一美人。
果然,是英雄配美人!
可笑的是,如今他不仅与英雄相惜,还所见略同。
龙骁的喉结微动,却未上前半步,只静静立在帐中阴影处。阳光勾勒出云盈单薄的轮廓,身上只着一件里衣,衣襟处肤白如雪,春光微露。那支金簪在她指间微微发颤,映着她悲愤绝望的眼眸,只是眼眸宛如蒙尘的明珠,己没了耀眼的光华。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解下披风想为她披上,却被那支泛着寒光的金簪止住。
“执戈破敌,待凯旋归。
红烛映纱,白首共枕。”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男儿破敌凯旋归,佳人待字闺中等郎归,而后红烛罗帐,白头到老。每次想起这首诗,本王都觉得写得太满。人生哪有如此美满之事?"
话音未落,云盈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仇人,眼里却是一片惊讶与慌乱。
他怎么知道萧逸写给自己的《桃花誓》,难道他还想对萧逸做什么?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攻打夏都前,萧家父子己被西岐大军围困在芒山多日。"
西岐与夏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历来只与炎国争夺边境土地。为什么是西岐?而不是北狄大军?
云盈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西岐与龙骁合谋,那如此一来,萧逸岂不是很危险,不,他不能有事。
龙骁无视抵在喉咙处的金簪,继续将披风盖在她身上,忽而轻笑出声:“如今能救他的,只有本王。”
他在威胁她!
可……那是她的夫君啊!
握着金簪的手指不住颤抖,记忆如潮水翻涌——两年前,她送他出城,临别时,他对她说:“盈盈,等着我回来。我萧逸一定要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过门,做我萧逸唯一的将军夫人。”
云萧两家为世交,两人自小定了婚约,萧逸比她年长三岁,两人本该在她十六岁那年成婚,却因北漠有狄人大举入侵,萧逸随父亲去了北漠拒敌。
想到此处,云盈下意识看向右手手腕上的手串,那是一串由西颗打磨过的狼牙和玉石玛瑙串成的手串。
两年间,除了满载相思的书信,她还收到了此生最珍贵的礼物——狼牙手串。
她问:“逸哥哥,这西颗是什么?”
他回:“盈盈,这是我在北漠猎杀的狼王齿。狼这东西可狡猾了,我可是追了它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得的。”
“逸哥哥,那你有没有受伤?”
“盈盈是在心疼我吗?放心,只受了一点轻伤。”
“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
“盈盈放心!你的逸哥哥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娶你的。”
看似简单的几句,在那时可能要等数十日,甚至数月之久才能等到回信。
时光漫漫,却也在眨眼成了过往,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母亲给她生了个弟弟,他也有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小舅子。
他还说过,过了今年冬天,他便回来。
可眼下六月的天,她己看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更等不到他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