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尔朱天光的人头和俘虏的敌将(包括在汤阴俘获的蔡俊)被押解至邺城时,渤海王高欢亲自出城相迎。看着公孙台、韩轨等人疲惫却兴奋的面孔,尤其是韩轨手中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高欢放声大笑,重重拍着两人的肩膀:“好!好个‘鸿福’!好个‘伏波’!天意在我!天意在我啊!哈哈哈!”
庆功宴再次摆开,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胜利的豪迈。当五花大绑、面色惨白的蔡俊被押上殿时,殿内气氛瞬间变得肃杀。高昂、窦泰等将想起高岳惨死,怒目而视,纷纷按剑而起:
“明公!此獠阵斩高岳将军,罪不容诛!请斩其首,祭奠高将军在天之灵!”
“对!杀了他!为高岳报仇!”
蔡俊闭目待死。
高欢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走下王座,一步步来到蔡俊面前。在众将惊愕的目光中,他竟亲手解开了蔡俊身上的绳索!
“蔡将军。”高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战场之上,各为其主。你斩杀高岳,是尽你为将的本分,无可厚非。本王问你,汤阴城下,被你所俘、后又因本王檄文感召而倒戈归降的那数千六镇儿郎,可曾遭你屠戮?”
蔡俊一愣,睁开眼,茫然摇头:“未…未曾。彼等愿降,末将…末将只是奉命看押。”
“好!”高欢猛地提高声音,环视众将,目光最后落在高岳旧部将领悲愤的脸上,“听见了吗?他未杀我降卒!高岳,是本王的堂弟,是本王的爱将!他的血仇,本王刻骨铭心!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穿透力:“拿我高欢一个堂弟的血,换回数千六镇父老乡亲子弟兵的命!这笔买卖,本王觉得——值了!”
殿内一片死寂。高岳的旧部们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高欢拍了拍蔡俊的肩膀:“蔡将军,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能带兵的将才。尔朱氏气数己尽,倒行逆施,弑君屠戮,天下共弃。可愿留下,与本王共扶魏室,还天下一个太平?本王帐下,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蔡俊看着高欢诚挚(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神,又看看周围虽仍有恨意但己无杀气的渤海诸将,想起尔朱天光的人头,想起于谨狼狈骑驴而逃的背影,再想想自己孤身在此……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坚定:“败军之将,蒙王上不杀之恩,愿效犬马之劳!蔡俊,拜见渤海王!”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高欢大笑,亲自扶起蔡俊,“赐座!上酒!今日,为我渤海又添一员虎将贺!”
殿内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只是这热烈之下,高岳旧部心中那根刺,以及蔡俊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悄然埋下。而侥幸逃脱的于谨,在风雨飘摇的北逃路上,回望邺城方向,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怨毒与冰冷刺骨的寒意。渤海与尔朱残余,关陇与南梁,新的暗流在胜利的表象下,己开始汹涌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