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阴陉险伏弓藏，借刀杀人计如霜。
五百残兵填壑谷，九创死战透甲裳。
赠金解甲收忠骨，献图裂土埋祸秧。
且看漳水连营处，饿殍无声月如钢。
尔朱荣的刀尖还凝着祭坛血渍，漳水城的烽烟己迫在眉睫。
拓跋乌雷递上葛荣军报时，刻意抖落袖口一片干涸的血痂——那是元雍心口溅上的皇室之血。
“该收拾真正的流寇了，明公。”
尔朱荣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葛荣的五十万大军标记，朱砂红得刺眼。
拓跋乌雷的匕首突然抵住地图侧翼：“高欢坐拥六镇降卒六万，若再让他夺了漳水…………”
“蒲阴陉的硬骨头，”尔朱荣刀鞘敲打韩轨驻地，“该让贺六浑的人去啃了。”
帐外传来铠甲碰撞声。高欢掀帘而入时，玄甲凝着夜露，身后只跟着亲兵十余人——他麾下六万降卒分散屯田，此刻随身不过八百步骑。拓跋乌雷瞥过他空荡的肩后，唇角浮起讥诮。
“末将请令强攻漳水！”尔朱兆抢步出列，“葛荣困守孤城，正是破敌良机！”
高欢指向地图蜿蜒处：“蒲阴陉乃漳水咽喉，葛荣必设伏兵…………”话音未落，尔朱荣猛地拍案：“贺都督是惧了流寇？韩轨！”
角落里的韩轨豁然抬头，旧疤在火光下狰狞如蜈蚣。
“着你领五百步卒为先锋，三日内拿下蒲阴陉！”尔朱荣掷下令牌，“若成，升你领兵一千！”
拓跋乌雷阴恻恻补刀：“韩将军需速战速决，莫误了天柱主力攻邺城。”
高欢攥紧袖中地图。临出帐时，他将一柄匕首塞进韩轨掌心，声音压得极低：“此去水深，活着回来。”
蒲阴陉的峭壁如鬼齿参差。韩轨的五百步卒刚入谷口，滚木礌石轰然倾泻！惨叫声中，葛荣伏兵自崖顶现身，箭雨泼天而下。
“求援！求援！”传令兵第三匹快马驰出时，尔朱兆正把玩着银杯：“急什么？替天柱省些粮草也好。”
三十里外黑风口，窦泰目眦欲裂。副将死死拽住他缰绳：“无拓跋都督军令，擅动者斩！”
谷底己成血沼。韩轨陌刀劈卷，后背钉着三支羽箭，犹自嘶吼：“护住粮车！”——车中尽是草料伪装的“军粮”，实为诱敌之饵。忽听蹄声如雷，窦泰率五百骑疯虎般撞入敌阵！
“蠢材！谁让你来的！”韩轨口喷鲜血。
“老子看不惯畜生作践人！”窦泰狼牙棒扫飞敌首，坐骑却被乱箭射倒。他徒步挥刀血战，硬生生从尸堆里拖出韩轨。待退至谷口，五百骑仅存八十七人，窦泰甲胄碎裂，九道伤口深可见骨。
夜雾弥漫伤兵营。高欢亲手为韩轨剜出箭镞，热泪砸在染血的匕首上：“此刃名‘贺陵’，十年前乱葬岗所拾。今日起，它饮过兄弟血，便是你我盟契！”
三更梆响，高欢潜入窦泰军帐。百两黄金堆在案头，他却解下自己的玄铁护心镜：“此甲随某百战，今赠将军。”
窦泰推开黄金，指尖抚过镜面刀痕。
“蒲阴陉是死局，”高欢声音淬冰，“拓跋乌雷早知有伏，故意让你我部众送死。”烛光映出窦泰瞳孔骤缩——他猛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箭创：“难怪尔朱兆见死不救！”
一幅血染的布防图塞进高欢掌心。“这是秀荣川精锐屯驻地，”窦泰单膝砸地，“末将愿为都督前驱！”
帐外忽传拓跋乌雷捷报：三千主力轻取葛荣八座空城，漳水己成孤岛。而此刻漳水城外，饿极的流民正争食死马肠肚，五十万大军因粮道被断，渐渐化作待宰羔羊。
正所谓：
冷月寒锋照骨枯，赠甲剖心换舆图。
八城虚夺烟尘散，一谷实填血肉铺。
乱世君臣皆豺虎，危局兄弟作浮屠。
谁见漳水连营里，饿殍无声裂肠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