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公寓里的气氛依旧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而微妙。
小雪周身散发的寒意虽然收敛了许多，但那冰晶般的眼眸扫过客房时，依旧带着疏离的审视。她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地蜷缩在客厅沙发，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只是毯子下攥紧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雨水则像只受惊的幼鸟，彻底黏在了我身上。她不再抗拒我的靠近，反而变得极其依赖。每次给她送水送饭，她碧色的眼眸都会立刻亮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安心。她会小口小口地吃着我送去的食物，眼神却总追随着我，仿佛我是她的锚点。更让我有些无措的是，她开始下意识地模仿大寒对我的称呼。
“暖炉……水……”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鼻音。
“暖炉……这个……好吃……” 她指着碗里的粥。
“暖炉……外面……还在下雨吗？” 她望着窗外，眼神带着对雨水的天然亲近，却又因为自身的虚弱而有些畏惧。
每当她这样叫我，我都能感觉到客厅里小雪那边的温度似乎就低上几度。大寒则总是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客房，纯净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又开始了”的无奈。
我像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既要照顾雨水的身体恢复，又要安抚小雪的情绪，还要满足大寒那永不满足的胃口。
能力的失控依旧是个大麻烦。左手掌心的水珠像颗不安分的小炸弹，情绪稍有波动就给我“惊喜”。客厅的地板己经快被我失控的水流泡发了，吸水性超强的地毯成了必备品。
“暖炉……又……画地图了？” 大寒看着我脚下新出现的一滩水渍，纯净的蓝眼睛里充满了“习以为常”的淡定，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的好奇，“这次……是……高兴？还是……被小雪……姐姐……冻的？”
我：“……” 老脸一红，赶紧拿拖把。
沙发上，小雪冰晶般的眼眸扫过我狼狈的样子，极其细微地……撇了撇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那个微小的弧度，分明带着一丝嘲讽？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解气？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三角”关系中滑过几天。首到一场真正的春雨降临。
窗外，雨丝连绵，淅淅沥沥，带着润泽万物的温柔力量。雨水少女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雨幕，碧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向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她能感觉到雨中蕴含的生机，那对她虚弱的身体是极大的滋养，但本能又告诉她，贸然接触可能会引动她体内尚未稳定的力量。
“想……出去……看看雨吗？” 我试探着问。或许让她接触温和的自然雨水，能帮助她稳定本源？
雨水眼睛瞬间亮如星辰，用力点头：“嗯！”
我找来一把最大的雨伞，又给她裹上我的一件厚外套。准备出门时，我下意识地看向客厅沙发。
小雪依旧蜷缩在那里，冰晶般的眼眸半阖着，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我注意到，她翻那本节气画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小雪，要……一起出去透透气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把她一个人留在冰冷的公寓里，似乎不太好。
小雪没有立刻回答。长长的白色睫毛覆盖下来，沉默了几秒，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清冷：“……冷。”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
“暖炉！暖炉！我也去！” 大寒立刻欢呼着冲了过来，小脸上满是兴奋，“雨！好玩！踩水！”
于是，我一手撑着巨大的雨伞，伞下一边是紧紧挨着我、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雨幕的大寒，另一边是稍微落后半步、伸出苍白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去接屋檐滴下雨水的雨水少女。雨丝落在她掌心，瞬间被吸收，她脸上露出满足而安宁的微笑。
我们沿着小区湿漉漉的小径慢慢走着。春雨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路边的冬青树叶被洗得油绿发亮。大寒像只撒欢的小狗，专挑水坑踩，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她的古袍下摆也毫不在意，纯净的蓝眼睛里满是快乐。雨水则安静地跟在我身边，偶尔伸出手指触碰垂落的雨丝，感受着那微弱的生机融入体内，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暖炉……” 雨水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指着路边花坛角落里一株被雨水打湿、显得格外娇嫩翠绿的小草，“它……好漂亮……”
她的眼神纯净，带着对生命最本真的欣赏。
“嗯，春雨贵如油，它们喝饱了水，就会长得更好。” 我顺着她的话说道。
“我……以前……” 雨水碧色的眼眸有些迷离，似乎在努力回忆，“好像……也能让……它们……这样……”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对那份能力的怀念。
“慢慢来，你会恢复的。” 我安慰道。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跟在我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撑着透明雨伞的纤细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小雪！
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海棠树下。雨水打湿了她雪白的长发，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撑着我之前给她买的那把透明雨伞，冰晶般的眼眸隔着朦胧的雨幕，安静地看着我们——看着伞下并肩而行的我、雨水和大寒。
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融入了雨景的冰雪雕塑。雨滴落在她的透明伞上，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滑落。她周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寒意，让靠近她的雨丝都仿佛凝结得更慢了一些。
雨水也看到了小雪，碧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怯意，下意识地又往我身边靠了靠。
大寒则没心没肺地挥手：“小雪姐姐！来玩水！可好玩了！”
小雪没有回应大寒的邀请，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落在了雨水紧挨着我的手臂上，冰晶般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她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或者说，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转过身，撑着伞，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踩着湿漉漉的小径，朝公寓的方向走回去。那纤细的背影在连绵的春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寂寥。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闷闷的难受。
“暖炉……小雪姐姐……好像……不高兴？” 连懵懂的大寒都察觉到了，纯净的蓝眼睛里带着困惑。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看着小雪消失在楼道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依旧依赖地靠着我、对刚才一幕毫无所觉的雨水，还有旁边没心没肺的大寒，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回到公寓，客厅里静悄悄的。小雪己经回到了她惯常的位置，裹着毯子，安静地看着窗外。湿漉漉的雪白长发披散在肩头，还在往下滴着水珠，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水渍。她没有擦，仿佛毫不在意。
我看着她沉默冰冷的侧影，心里叹了口气。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走过去。
“头发湿了，擦擦吧，会感冒。” 我尽量让声音自然，将毛巾递给她。
她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冰晶般的眼眸依旧望着窗外，没有接毛巾，也没有看我。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就在我以为她又会拒绝时——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侧过了头。
冰晶般的眼眸终于转向我，里面不再是彻底的冰冷和抗拒，而是沉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情绪——有疏离，有倔强，有不易察觉的委屈，还有一丝……犹豫？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毛巾。
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为什么带她出去？为什么……不是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潜台词。
我拿着毛巾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措。首接给她擦？似乎太唐突。让她自己擦？她现在的状态……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
“暖炉！暖炉！快看！” 大寒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小花盆，里面是我之前被雨水能力浇得半死不活、又被我遗忘在角落的那盆绿萝。此刻，那盆绿萝竟然……活了！
不仅活了，而且长得异常茂盛！原本蔫黄的叶子变得油绿发亮，甚至抽出了好几条翠绿的新藤！花盆里湿漉漉的，显然被雨水“照顾”过。
“是雨水姐姐！她刚才……对着它……吹了一口气！” 大寒献宝似的把绿萝端到小雪面前，纯净的蓝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变绿了！好厉害！”
雨水站在大寒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碧色的眼眸偷偷瞟了一眼小雪，又迅速低下，小脸上带着点做了好事等待表扬的紧张。
小雪的目光，终于从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上移开，再次落回我身上。冰晶般的眼眸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复杂的情绪似乎翻涌得更剧烈了。最终，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心头，瞬间融化。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我手中那条干燥温暖的毛巾。
她没有自己擦，也没有递还给我。只是将毛巾拿在手里，冰晶般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白色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但这无声的接受，己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我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甚至有种想要欢呼的冲动。看着小雪安静地拿着毛巾，雨水因为小雪的“接纳”而悄悄松了口气，露出小小的笑容，大寒则抱着那盆茂盛的绿萝，开心地转着圈……
窗外，春雨依旧沙沙地下着，滋润着干涸的大地。
窗内，三位属性迥异、关系微妙的节气少女，在这小小的、温暖的公寓里，似乎也在这连绵的雨声中，悄然地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浸润着。
那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坚冰，或许并未完全消融，但至少……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名为“日常”与“可能”的光。
而我，看着这难得平静的画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煮一大锅姜汤！这三位祖宗，可千万别感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