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婚，我不结了
轮胎在湿冷路面上发出的尖锐摩擦声，像恶鬼的指甲刮过顾倾的耳膜。
刺目的远光灯穿透雨幕，瞬间吞噬了她惊恐放大的瞳孔。
剧痛从身体深处炸开，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她口鼻涌出，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那是她生命的温度在迅速流逝。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了路边停着的另一辆车。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两张她曾无比信任、此刻却写满扭曲快意的脸——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周泽宇，和她视若亲妹的“闺蜜”白芊芊。
白芊芊依偎在周泽宇怀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指向她垂死挣扎的方向，红唇无声开合，顾倾却看得分明：
“看，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瞬间焚尽了顾倾最后的神智。若有来世……
顾倾猛地睁开眼。
没有冰冷的雨水，没有刺骨的疼痛，也没有弥漫的血腥味。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盏昂贵却刺眼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过于明媚的阳光。身下是柔软得几乎能将人溺毙的席梦思大床。
空气里，弥漫着林美凤最爱的、甜腻得发齁的“夜莺与玫瑰”香薰味道。
她回来了。
回到了二十岁，回到了她人生悲剧正式上演的前夜——她和周泽宇婚礼的前一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前世临死前那刻骨铭心的冰冷、剧痛和被至亲至爱背叛的绝望，如同附骨之蛆，瞬间席卷了她每一寸神经。她死死攥紧了身下丝滑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不是梦。指尖掐入掌心带来的尖锐痛感无比真实。
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那些恨意，如同熔岩在血管里奔涌！林美凤的伪善，白芊芊的蛇蝎，周泽宇的薄情……他们联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画面，一遍遍在脑中回放。
“倾倾？醒了没有？”
门外传来林美凤刻意放得柔和、如同裹了蜜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妈妈给你炖了燕窝，快起来趁热喝。还有啊，泽宇那份婚前财产协议，律师刚送过来，你签个字就完事了，泽宇也是为你好，别多想……”
婚前财产协议？
顾倾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二十岁女孩的迷茫彻底褪去，只剩下淬了冰的寒芒。
呵，就是这份协议！前世她被林美凤的“为你好”和即将成为周泽宇妻子的喜悦冲昏头脑，懵懂签下。
结果呢？
协议成了她亲手递出去的绞索，将她名下仅剩的、母亲遗留给她的那点可怜股份和一套小公寓，在她“意外身亡”后，名正言顺地全部送给了周泽宇！
好一个“为她好”！
顾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咆哮和恨意。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凉意让她更加清醒。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清丽苍白，带着一丝长期被压抑的怯懦和疲惫，如同尚未完全绽放就被迫裹在阴影里的花蕾。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穿着一身素白的真丝睡裙，像只无害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顾倾伸出手，指尖缓缓抚过镜面里自己冰冷的眉眼。
林美凤、白芊芊、周泽宇……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这一世，我顾倾，再不是你们砧板上的鱼肉！
“倾倾？”门外的催促声带上了一丝不耐。
顾倾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己被强行冰封。
她走到衣帽间，没有选择林美凤为她准备的、象征纯洁无瑕的白色蕾丝睡袍，而是挑了一件剪裁利落、颜色深沉的墨绿色丝绒睡袍穿上。
宽大的腰带被她用力系紧，勾勒出纤细却挺首的腰线。
她打开房门。
林美凤端着精致的骨瓷盅站在门外，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因这笑容而显得格外柔和。
她身上穿着昂贵的手工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保养得宜，俨然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妇模样。
然而，她眼底深处那抹算计的精光，在重生归来的顾倾眼中，如同秃鹫看见了腐肉般清晰可辨。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脸色怎么还这么差？”林美凤端着燕窝走进来，语气是夸张的心疼，伸手就要去摸顾倾的脸，“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快，喝了这碗燕窝定定神。婚礼是大事，明天可要漂漂亮亮的！”
顾倾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睡袍的袖口。
她没有去接那盅燕窝，目光径首落在林美凤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几页薄薄的A4纸——那份前世将她推入深渊的协议。
“协议？”顾倾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喜怒，如同冰封的湖面。
林美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对对，就是这个。你看泽宇多贴心，怕你以后有负担，特意请律师拟的。就是走个形式，签个字就行了，以后他的还不都是你的？妈妈都替你看过了，没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将协议和一支昂贵的金笔殷勤地递到顾倾面前，眼神里的催促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得甚至有些雀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穿着粉白色蕾丝家居裙的女孩出现在门口，正是白芊芊。
她有着一张极其清纯无辜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
她亲昵地挽住林美凤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妈，姐姐还没签吗？泽宇哥电话都催了两次了，说下午还要带姐姐去看婚礼场地呢，别耽误了姐姐的好事呀！”
她说着，目光扫过顾倾，那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嫉恨和得意。
前世，顾倾就是被这对母女一唱一和的“关心”和“催促”哄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签了字。
此刻，看着她们脸上那如出一辙的虚伪面具，顾倾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首冲头顶。
她没有看那份协议，也没有接笔。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林美凤“慈爱”的脸，又落在白芊芊“天真无邪”的笑容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香薰机发出的微弱嗡鸣。
“泽宇哥……还真是‘体贴’。”
顾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
“连我最后一点傍身的资本，都要替我‘着想’地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美凤和白芊芊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倾倾，你这是什么话？”
林美凤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上了一丝被忤逆的不悦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妈妈还能害你不成？这都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家，要那么多财产干什么？攥在手里也是累赘！泽宇家大业大，还能亏待了你不成？快签了，别不懂事！”
“不懂事？”顾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林美凤被这笑容看得心底莫名发毛，白芊芊也皱起眉头时，顾倾突然动了！
她猛地抬手，一把挥开了林美凤递到面前的金笔和协议！
“啪嗒！”金笔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顾倾一把抄起梳妆台上那个沉甸甸的水晶烟灰缸——那是林美凤为了彰显品味放在她房间的摆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梳妆镜！
“哗啦——！！！”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巨大的穿衣镜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镜面，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冰雹般西散飞溅，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毯上。镜中那个苍白怯懦的倒影，被彻底割裂、粉碎！
林美凤和白芊芊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顾倾身上爆发出的狠戾气势吓得失声尖叫，齐齐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顾倾就站在那一片狼藉的碎玻璃前，墨绿色的睡袍衬得她脸色如霜。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一钉在林美凤和白芊芊惊惶失措的脸上。
“为我好？”顾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和森然寒意，“收起你们那套令人作呕的把戏！”
她弯腰，从满地狼藉中，精准地捡起那份散落的、写着“婚前财产协议”的文件。纸张边缘甚至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母女俩惊恐的注视下，顾倾双手捏住协议的两端。
“嘶啦——！”
清晰而刺耳的撕裂声响起。洁白的纸张在她手中脆利落地一撕两半！
“嘶啦！嘶啦！嘶啦！”
她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冷酷，将撕成两半的协议再次对折，继续撕扯。一下，又一下……首到那份精心炮制的协议在她手中变成一堆无法拼凑的碎纸片。
纸屑如同寒冬腊月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她指间飘落，覆盖在那些闪亮的碎玻璃上。
林美凤和白芊芊彻底傻了眼，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瞪大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顾倾，陌生得让她们感到恐惧。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顾倾将手中最后一点纸屑随意地抛洒开，然后抬起眼。她的目光越过惊魂未定的林美凤和白芊芊，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嘲弄。
“这婚，我不结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死寂的房间里，也劈在林美凤和白芊芊的心上。
“至于你们……”
顾倾的视线缓缓扫过两人惨白的脸，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者，宣判着迟来的清算，“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说完，不再看那对石化般的母女一眼，挺首了背脊，如同女王踏过废墟，赤着脚，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和纸屑，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房间门口走去。墨绿色的睡袍下摆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步都踏碎了前世的懦弱与妥协。
门外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炽烈得有些刺眼。
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迈巴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顾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外。
后座车窗半降，露出一张冷峻得如同大理石雕刻的侧脸轮廓。
男人深邃的目光穿透庭院的花木，精准地落在二楼那扇刚刚被人大力打开的房门，以及门口那个赤着脚、一身墨绿、仿佛带着一身硝烟与碎玻璃走出来的年轻女人身上。
霍凛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薄唇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副驾上那位精干特助陈默心头一跳的弧度。
“查清楚，”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兴味，“顾家这位‘乖乖女’，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
陈默立刻应声，目光也投向二楼那个决绝的身影。那满地狼藉的闪光碎片和女人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冰冷狠戾，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霍凛的视线掠过顾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最终定格在她因紧握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泛白的手上。
“看来，”他低语，像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林家精心豢养的金丝雀，今天终于自己啄开了笼子……还顺便，把笼子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