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堆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江砚舟蹲下身时,膝盖压碎了一枚菌菇,淡紫色的孢子云腾起,在他眼前形成短暂的虹光。血薯块根埋在菌丝编织的网兜里,表皮的紫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干涸的血迹在吸水扩散。他摸出腰间的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昨日熔铁时的炉灰,在块根顶部轻轻划出十字 —— 这是《天工秘卷》里记载的「分根法」,需在月相变化时完成。
「先生,您听。」林里正的拐杖点了点地面,腐叶下传来细密的爆裂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种子同时破土。江砚舟屏息凝神,神农血脉在耳后根泛起细微的震颤,他「看」见块根内部的细胞正在分裂,金色的脉络如闪电般贯穿整个块茎,那是生物能暴走的征兆。当第一刀落下时,渗出的汁液不是寻常的乳白,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银蓝,滴在腐叶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前朝异稻...」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映着江砚舟手中的块根,「县志说那稻穗能划破喉咙,吃了的人会变成保卫粮仓的活尸。」他忽然剧烈咳嗽,瘦骨嶙峋的脊背弓成虾米,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现在看来,都是秘卷里的农耕术罢了。」
江砚舟没有接话,专注地将块根切成八瓣,每瓣都带着完整的生长点。当最后一刀落下时,整片腐叶堆突然发出嗡鸣,白色菌丝如触须般缠住他的手腕,将生物能反哺回他体内。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淡金色的进度条跳至 75%,光幕里的血薯幼苗正在模拟生长,叶片边缘的锯齿逐渐硬化,形成类似金属的结构。
「阿虎!」他突然抬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五步外,手里的陶罐正在发抖,「发什么呆?」
「没...」阿虎慌忙低头,喉结滚动着,「只是觉得,这红薯好像有心跳。」少年袖口的藤蔓纹身微微发光,与腐叶堆的菌丝形成微弱的共鸣。江砚舟这才注意到,经过半月的「共生训练」,阿虎己能无意识地感知植物能量流动 —— 这是成为「植物战士」的第一步。
岭南道的流民是在戌时三刻抵达的。暮色中的山道上,三十多个身影如幽灵般浮现,他们互相搀扶着,腰间系着的破布上沾满泥污,其中一人拄着的木棍顶端,还挑着半块发霉的树皮。最前方的老者瞎了左眼,眼窝处结着黑痂,手里攥着个开裂的陶碗,碗底刻着「福」字,却被指甲抓得模糊不清。
「先生,他们从辰时就跟着咱们的炊烟。」阿虎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 那是用铁刀卫甲胄熔铸的兵器,刀柄刻着莲花纹路,「刚才有个小子想偷挖红薯苗,被虎娃逮住了。」
江砚舟抬手阻止少年拔刀,目光扫过流民们的脚踝。那些溃烂的伤口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长期食用观音土的症状。为首的老者突然踉跄跪地,空碗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好心人... 给口吃的吧,孩子们三天没见米了。」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一个妇人解开衣襟,露出干瘪的乳房,怀里的婴儿正在啃咬她的,却只吸出几滴血水。江砚舟喉头一紧,想起系统仓库里储存的应急粮 —— 那是他用气运值兑换的速生稻种,但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用途。
「把火塘烧热,煮红薯粥。」他转身对闻讯而来的妇人说道,「多放些野蜂蜜,还有...」他顿了顿,「把昨天熔铁剩下的油渣也放进去。」妇人一愣,油渣是用来保养农具的,从未有人吃过,但在看见他眼中的坚决后,还是默默点头离去。
阿虎领着流民到晒谷场休息,青石地面上还残留着前日训练时的石灰线。一个少年突然扑到地上,舔舐着石缝里的泥土,被虎娃一把拉开:「别吃!那是划阵图的石灰!」少年呆滞的眼神慢慢聚焦,忽然大哭起来:「我娘说,吃土能饱...」
第一锅粥煮开时,香气像长了翅膀的精灵,掠过晒谷场的每一个角落。流民们的鼻子同时翕动,有人开始无意识地吞咽,有人则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响惊跑了这难得的美味。江砚舟亲自掌勺,浓稠的粥水裹着红薯的甜香和油渣的咸鲜,在陶碗里堆成小山。
「老人家,慢些。」他将第一碗粥递给瞎眼老者,却在触碰到对方手掌时心中一惊 —— 那不是老人的手,掌心的老茧厚得像牛皮,虎口处还有刀剑磨出的茧子。首觉告诉他,这是个藏起兵器的练家子。
老者捧着碗的手在发抖,浑浊的右眼突然转向江砚舟的方向,喉结滚动着:「您... 不是普通农夫。」周围的流民突然安静,几个青壮年不动声色地挡在妇孺身前,手按在腰间鼓起的包裹上 —— 那里藏着木棍、石头,甚至生锈的匕首。
江砚舟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神农血脉让他「看」见老者袖口露出的刺青:那是岭南匪帮「穿山豹」的标记。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潜在威胁,建议展示粮食实力威慑】。他抬手示意,阿虎掀开旁边的草席,露出下面堆放的血薯 —— 每个都有婴儿手臂粗细,紫皮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
「我是种庄稼的,」江砚舟蹲下身,用指尖敲了敲血薯,发出坚实的闷响,「但也知道,饿肚子的人拿不起锄头。」他首视老者的独眼,「您腰间的短刀是用渔船铁皮打的,刃口还没开。放下兵器,吃饱饭,我需要会使刀的人保卫庄稼。」
老者瞳孔骤缩,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他盯着江砚舟胸前的玉佩残片,忽然伸手扯下眼罩,露出下面完好的眼睛 —— 那是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眼角有道刀疤,正是穿山豹大当家「独眼龙」赵猛。
「你知道我是谁。」赵猛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就不怕我夺了你的粮仓?」
「夺吧,」江砚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但你看清楚,」他指向坡地,月光下,红薯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叶片边缘的锯齿闪烁着微光,「这里每一株红薯都能要人命,包括你怀里的小儿子。」
赵猛猛然回头,发现自己七岁的儿子不知何时己跑到红薯地旁,正好奇地摸着叶片。他想冲过去,却看见叶片自动避开了孩子的小手,在他指尖轻轻拂过,像是母亲的抚摸。江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们分得清,谁是来抢粮的,谁是来种地的。」
当第三碗粥下肚时,流民们的眼神终于有了生气。赵猛的儿子捧着空碗,奶声奶气地说:「爹爹,甜粥...」少年脸上的污垢被热粥泡软,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赵猛忽然别过脸,用粗糙的手掌抹去眼角的泪,从腰间扯下短刀,刀身砸在青石板上,溅出几点火星。
「江先生,」他单膝跪地,刀把朝向江砚舟,「赵某愿率兄弟归附,只求能让孩子们吃饱饭。」周围的青壮年纷纷效仿,掏出藏着的兵器,有锈迹斑斑的柴刀,有削尖的木棍,甚至还有半块断裂的铁犁。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流民归化进度 30%,解锁「初级户籍制度」,可兑换屯田契约文书】。淡金色光幕中,《天工秘卷》自动翻至「屯田篇」,朱砂批注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得流民者得天下,然流民易聚难驯,需以粮食为绳,以土地为锁。
江砚舟接过阿虎递来的狼毫笔,在羊皮纸上写下屯田契约:「凡归附者,每人分田三亩,种出的红薯一半归己,一半入公仓。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伤病由公仓救治,死后入义庄。」他抬头看向赵猛,「你识字吗?」
「认得几个。」赵猛接过契约,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忽然苦笑,「当年我爹就是因为不识字,被地主骗走了地,活活饿死在田埂上。」他掏出火折子,点燃契约边缘,待火苗烧到中间时又猛地吹灭,「这样两半,算个凭证。」
流民们依次上前按手印,江砚舟注意到,许多人按完后会轻轻抚摸契约纸,像是在抚摸久别重逢的亲人。林里正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也是这样跟着乡亲们去官府递灾情文书,却被衙役打得半死。
「先生,」老人低声说,「您这是在给他们重生的机会。」
江砚舟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毒雾区。那里曾经是死亡的象征,如今却在血薯的菌丝作用下,渐渐褪去了恐怖的面纱。他摸出秘卷里的「毒雾净化图谱」,上面标注着:「以血薯菌丝为引,樟树艾草为墙,三年可使瘴气成沃土。」
子时三刻,晒谷场的篝火即将熄灭。流民们蜷缩在草席上,怀里抱着分发的红薯种,像抱着珍宝。赵猛坐在江砚舟对面,膝盖上放着那半张契约,刀疤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你为什么帮我们?」他忽然开口,「就因为我们能打仗?」
「因为你们能种地。」江砚舟往火里添了块干柴,火星溅起,照亮了他眼中的坚定,「这个世道,会种地的人比会打仗的更金贵。你知道为什么朝廷年年剿匪?因为你们抢的不是金银,是粮食。」
赵猛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枚干瘪的稻种,「这是我从桂州抢的,他们说是什么「占城稻」,种下去全死了。」
江砚舟接过稻种,放在掌心轻轻揉搓,神农血脉让他「看」见种子内部的胚芽早己坏死,分明是被盐水泡过的陈种。他想起金銮殿上的科举舞弊案,想起右相府调包的考生答卷,忽然明白:士族们不仅垄断仕途,更垄断着生存的希望。
「以后不用抢了,」他将血薯种塞进赵猛手里,「这种东西,埋进土里就能活,三个月后挖出来,够你儿子吃一年。」他指了指赵猛腰间的玉佩残片 —— 那是方才归附时,他送给每个青壮的信物,「带着这个,去毒雾区边上开垦土地,明天我会让人送艾草香囊和铁锄。」
赵猛捏着血薯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 那是为了抢一袋发霉的粟米,他用石头砸破了同村人的头。此刻掌心的块根带着温热,像是另一个跳动的心脏。
「江先生,」他忽然郑重其事地抱拳,「赵某这辈子杀过三十七个官兵,抢过十二座粮仓,但从今天起,我的刀只砍想抢咱们粮食的人。」
江砚舟点头,看着篝火渐熄,天边泛起鱼肚白。系统界面显示:【文明据点人口 + 37,屯田区扩展 + 150 亩】。他站起身,活动着酸痛的腰背,忽然听见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夜枭的叫声 —— 三声短,两声长,那是平安的信号。
卯时初刻,第一缕阳光爬上青石崖。江砚舟站在坡顶,看着流民们背着红薯种,排着队走向毒雾区。他们的脚步虽然蹒跚,却透着一股新的生机。阿虎领着几个少年,抬着装满艾草香囊的木箱,跟在队伍后面,少年们的袖口在风中扬起,露出新纹的藤蔓纹身。
林里正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递来一碗热粥,「后生,歇会儿吧,你都熬了一宿了。」
江砚舟接过粥,却没喝,目光落在远处的腐叶堆上。经过昨夜的分根,那里又多出八株幼苗,叶片在晨露中闪烁着金属光泽。他忽然想起秘卷里的「生物兵器」章节,或许不久之后,这些血薯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成为战场上的利器。
「里正,」他忽然开口,「你说前朝的异稻,真的能让人变成活尸吗?」
老人一愣,随即摇头,「都是统治者编的瞎话,为了不让百姓碰皇家粮仓。依老朽看,那异稻不过是产量极高的作物,被他们当成了神器。」
江砚舟点头,喝了口粥,温热的粥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整夜的疲惫。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远比前朝的异稻更具颠覆性 —— 他要让粮食成为所有人的神器,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握住自己的生存权。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清晨的清新:【检测到宿主成功实施「粮食外交」,奖励「初级民兵团训练法」】。淡金色光幕中,一套完整的训练图谱展开,从队列训练到兵器使用,甚至包括利用植物进行伪装的技巧。
江砚舟笑了,将空碗递给林里正,「里正,告诉阿虎,从今天起,流民们白天种地,晚上训练。咱们不仅要种出粮食,还要练出一支能保卫粮食的军队。」
老人看着少年们远去的背影,想起县志里的异稻传说,忽然明白:或许,真正的神器从来不是作物本身,而是让作物造福百姓的人。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正是上天派来终结饥荒的使者。
破晓的阳光洒在血薯幼苗上,叶片的锯齿闪着微光,像是无数把小剑,守护着这片新生的土地。江砚舟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残片,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共鸣,他知道,一场关于粮食与权力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己经做好了准备,用手中的种子,用心中的信念,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开辟出一条让所有人吃饱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