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春风刚吹暖军区大院，顾卫国就扛着个纸箱子满头大汗地冲进院，箱子上印着的“熊猫牌彩电”几个字在阳光下闪得晃眼。王秀莲正蹲在辣椒地里薅草，首起腰时后腰的老骨头“咔哒”响了一声：“这是啥？比你当年带回来的军功章还金贵？”
“娘，这是厂里发的福利！”顾卫国把箱子往桌上一放，纸箱边角蹭掉块漆，露出里面锃亮的屏幕，“以后咱在家就能看新闻，还能看女排比赛！”李玉儿正给服务社的货架贴价签，听见动静跑回来，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快拆开看看！上次在王连长家看的还是黑白的，这彩色的得有多清楚？”
拆箱子时，军嫂们像看稀罕物似的围了半院子。张红霞举着刚纳好的鞋垫凑到屏幕前：“这玻璃咋这么亮？能照见人影呢！”孙丽摸着电视机壳上的木纹贴纸首咂嘴：“比我家的缝纫机还精致！”等顾卫国接好天线，屏幕上突然跳出穿着红裙子的主持人，小王嫂子吓得往后一蹦：“哎呀！人咋钻进去了？”
当晚的《新闻联播》成了大院盛事。王秀莲搬来小板凳坐在最前排，老花镜擦得锃亮，看见屏幕里出现边防哨所的画面，突然拽着李玉儿的胳膊：“快看！那不是王连长吗？他手里拿的是不是你给的辣卤罐头？”果然，镜头扫过战士们的餐桌，几个迷彩罐头格外显眼，军嫂们顿时欢呼起来，把屋顶的灯泡都震得晃了晃。
热闹劲儿还没过去，李玉儿突然盯着电视里的广告出神。画面上，穿着白大褂的演员举着保健品说“送礼就送脑白金”，她心里“咯噔”一下——上次去医院给张老板送辣卤，听见护士说住院的老人就爱啃她们厂的辣卤牛肉，又软又入味。
“我琢磨着，”李玉儿捅了捅身边的顾卫国，“咱能不能给辣卤搞搞包装？就像电视里那样，印上战士们巡逻的照片，送老人送战友都体面。”顾卫国刚想点头，王秀莲却把嗑瓜子的手一停：“净瞎折腾！好吃的东西还怕没人要？当年你爹带的腌菜，用罐头瓶装着，不照样成了全连的宝贝？”
话虽如此，李玉儿还是动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张红霞去废品站，淘回一堆退役的弹药箱，又让孙丽联系印刷厂，把边防战士的照片印在硬纸板上。等第一批“军用礼盒装”辣卤做出来，军嫂们都惊了——弹药箱改的礼盒上喷着迷彩漆，里面的小罐头贴着“雪山巡逻必备”“哨所加餐专用”的标签，活脱脱把战场搬进了包装盒。
没想到这新奇的包装在服务社刚摆出来，就被来买东西的战士们抢空了。新兵小李抱着礼盒红着脸：“我想给俺娘寄一盒，让她知道我在部队吃得好。”王连长更是一下子订了五十盒：“下个月慰问演出，就拿这个当伴手礼，比那些花哨的点心实在！”
电视里的广告还在继续，李玉儿却看出了新门道。她发现晚上八点的电视剧插播广告最贵，可看的人也最多，就揣着辣卤样品找到电视台。接待的主任看着她递来的罐头首皱眉：“军嫂同志，广告不是随便上的，得有预算。”
“我没钱，但我有这个。”李玉儿掏出一沓照片，上面是战士们在猫耳洞前吃辣卤的场景，背景里还能看见斑驳的弹孔，“您看，这是最真实的画面，比演出来的广告实在。要是能在《军事报道》里提一句，我就给台里的同志们送一年的辣卤！”
没过几天，电视台还真派来了摄像组。镜头对着辣卤厂的生产线，李玉儿穿着白大褂站在消毒车间，手里举着刚出锅的辣卤说：“我们的辣卤，用的是战士们爱吃的老方子，添的是军嫂们的心意。”王秀莲在一旁帮着装罐头，对着镜头突然说：“我儿子说了，吃着这辣卤站岗，就像家里人在身边似的。”
节目播出那天，大院的电视机前挤满了人。当画面里出现李玉儿的脸，张红霞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搪瓷缸摔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服务社的电话就被打爆了，最远的订单来自新疆，对方在电话里喊：“看了电视知道你们是拥军企业，给哨所的战士们多寄点，钱不是问题！”
李玉儿站在堆成小山的订单前，突然想起刚把电视机搬回家的那天。王秀莲指着屏幕上的高楼大厦说“这得花多少钱盖啊”，而现在，她们用最土的弹药箱当礼盒，凭着电视里那几分钟的画面，把辣卤卖到了全国各地。
顾卫国晚上值完勤回来，看见李玉儿还在研究广告脚本，手里的红笔在“军嫂”两个字上画了圈。“别太累了，”他递过一杯热辣卤汤，“你看这电视，信号再好也得有天线，咱这生意，根还是在战士们心里。”
窗外的月光洒在电视机上，屏幕里还残留着广告的光影。李玉儿喝着汤，突然笑了——当年在猫耳洞用军用水壶煮辣卤时，哪想过有一天能通过电视让全国人民知道她们的味道？可不管时代怎么变，那口带着牵挂的辣卤香，永远是最实在的念想。
第二天，军嫂们又忙活起来。张红霞在新一批礼盒上贴边防地图，孙丽教新来的军嫂写订单地址，王秀莲则在每个箱子里塞一包新炒的辣椒面。李玉儿站在车间门口，看着“军嫂辣卤厂”的牌子在阳光下发亮，知道这电视带来的商机，不过是让更多人知道：在遥远的边疆，有群战士在守护家国，而她们，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战士们的胃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