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紧绷了半个月的弦，终于松了。
但真正的审判，还没有到来。
成绩公布那天，太阳毒得像要把人烤化。
实验中学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像一锅煮沸的粥。
汗味，吵嚷声，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黏稠的空气里发酵。
苏萌萌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像一座孤岛。
她不敢过去。
她怕看到那个最坏的结果，也怕看到那个最好的结果。
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一场新的风暴。
林天野就站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沉默地，像一棵树一样，为她挡开背后涌来的人潮。
他的平静，是她唯一的锚。
“快看！出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整个场面，瞬间炸开。
无数颗脑袋，拼命地往前挤，往前探。
“我操！我物理不及格！”
“哈哈哈，你政治居然比我低！”
“让一让，让一让！挡着我了！”
苏萌萌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她听着那些或喜或悲的叫嚷，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就在这时，人群像被劈开的潮水，一个女生踉踉跄跄地从里面挤了出来。
是她。
那个曾经在办公室门口，偷偷往里张望的，隔壁班的女生。
也是那个，掀起这场风暴的，匿名举报者。
女生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慌乱地扫过，然后，首首地撞上了苏萌萌的视线。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震惊，有不甘，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狼狈的恐惧。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苏萌萌身边跑过时，带起一阵屈辱的风。
苏萌萌的心，被那阵风，吹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子被压抑了许久的，不服输的倔强，像火山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
她猛地抓住林天野的手腕。
“走！”
她拉着他，像一艘小小的破冰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进了那片拥挤的人海。
“借过！”
“麻烦让一下！”
她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终于，她挤到了最前面。
那张巨大的，印满了名字和数字的红榜，像一堵墙，压了过来。
她不敢从上看。
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的目光，从榜单的最末尾，像一只紧张的蜗牛，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倒数。没有。
一百名开外。没有。
前一百。还是没有。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手心里的汗，把那张攥紧的成绩单，浸得有些濡湿。
前五十。
她一个一个地找，眼睛都快看花了。
没有苏萌萌。
前三十。
依旧没有。
前二十。
空空如也。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像一块被扔进深海里的石头。
完了。
她想。
那个男人，把他所有的声誉，都赌在了她身上。
她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一股冰冷的，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了她。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了她身上。
看，那个作弊的骗子，被打回原形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逃离这场公开处刑的时候。
林天野那只一首被她攥着的手，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敲了敲。
然后，抬起手，指向了那面红墙的，最顶端。
那个被所有人仰望的，金色的，象征着荣耀的区域。
苏萌萌的视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不受控制地，缓缓上移。
越过第十名。
越过第九名。
越过第八名。
然后，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年级排名：7】
【班级排名：1】
【姓名：苏萌萌】
【总分：685】
周围所有的嘈杂，议论，惊叹……
都变成了模糊的，失真的背景音。
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
只剩下那几个黑色的，打印出来的铅字，和那个鲜红的，像烙铁一样滚烫的数字“7”。
在她的瞳孔里，无限地放大，放大……
她赢了。
林天野那个近乎狂妄的预测，【6 - 12名】。
她做到了。
她用一个精准无比的“7”，狠狠地，抽了所有流言一个响亮的耳光。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那不是委屈。
是释放。
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骄傲。
是那份被践踏，被质疑，被踩进泥土里的尊严，在这一刻，重新破土而出，迎着阳光，野蛮生长。
她猛地转过身。
在全校师生那一片混杂着震惊，错愕，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她像一只归巢的鸟，扑进了林天野的怀里。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个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沉默的，像山一样可靠的男人。
“林天野……”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却又清晰无比地，响彻了整个夏天。
“我们赢了！”
林天野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怀里，是一个小小的，温热的，正在剧烈颤抖的身体。
女孩的头发，蹭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
她的眼泪，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能听到周围传来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也能感觉到，无数道八卦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最终，他那双悬着的，有些无措的手，还是轻轻地，落了下来。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那单薄的，因为激动而不断耸动的后背。
像在安抚一只终于找到家，浑身湿透了的，流浪的小猫。
他低下头。
看着女孩那张哭得一塌糊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脸。
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比夜空中所有星辰加起来，还要璀璨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像海啸一样，席卷了他。
冲刷掉了他心底所有关于过去的，不甘的，失败的残骸。
去他妈的《天问》。
去他妈的三亿流水。
这，才是老子这辈子，最牛逼的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