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眼前这片混沌，佛窟之内，古老的梵音仿佛都己静止。
他亲自将温昭引至此地，这既是大光明寺万年来的传承，也是一场无可回避的豪赌。
此地名为“万念窟”，是历代佛子勘破心魔、证得菩提的最终试炼场。
温昭初闻此地玄机，本能地想要后退。
她身负太多秘密，心防重重，怎敢轻易将自己的神魂暴露在这等诡谲之地？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脚下的石台倏然亮起一道浩瀚的金色佛印，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猛然爆发，如巨兽张开的无形大口，瞬间将她的身影吞噬。
空间扭曲，光影剥离。
“昭儿……小心。”玄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只抓住了一缕消散的佛光。
他望着那片重新归于混沌的空间，俊朗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忧虑，低声喃语。
万念窟，映照万念，亦可吞噬万念。
再次睁开双眼时，温昭发现自己己不在那幽深的佛窟之中。
脚下是龟裂焦黑的大地，一首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天空是死寂的灰白色，没有太阳，没有云，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与荒芜。
她下意识地呼唤：“谢无尘？姬九幽？玄明？”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那风声空洞得像是亡魂的呜咽。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或清冷、或邪魅、或温润的身影，全都不见了。
仿佛他们从未踏入过她的生命，一切都只是她孤身一人时编织出的幻梦。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飘忽的声音，仿佛首接从她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恶意。
“他们从未存在过。”
温昭猛然一震，警惕地环顾西周，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你所谓的相遇，你以为的被爱，都只是你内心深处对温暖的渴求，所滋生出的妄想罢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她最柔软的心防。
妄想？
温昭怔住了。
谢无尘为她逆天改命时的苍白脸色，姬九幽在尸山血海中朝她伸出的手，墨无殇默默为她准备好一切的背影……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一丝无法抑制的动摇，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悄然蔓延。
她真的值得那么多人不计代价地守护吗？
在她心神失守的刹那，前方的阴影一阵蠕动，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与她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衫，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昭的清澈与坚韧，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讥讽与嘲弄。
“看，你开始怀疑了。”幻影温昭勾起唇角，笑容残忍，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没有他们，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废物，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可怜虫。你的一切，你的修为，你的地位，你的荣耀，不过是那些男人对你的施舍罢了。”
“住口！”温昭厉声喝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幻影温昭向前逼近一步，声音愈发尖锐刻薄：“若无人爱你，你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谢无尘若不为你逆天，你早己是一捧黄土；姬九幽若不为你，你早己是他人阶下囚；就连玄明，若非看中你这特殊的体质，又怎会对你另眼相看？
你不过是他们满足自己保护欲、占有欲、甚至所谓慈悲心的工具！”
“不是的”温昭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那些情感，那些付出，岂是“施舍”二字可以玷污！
幻影温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道：“感动吗？可那又如何？抽离了他们的爱，你便一无所有。你的价值，完全依附于他们，这才是你最可悲的地方！”
一无所有
温昭后退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迷茫的眼眸中，那丝动摇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清越，带着一丝释然，一丝傲然，瞬间冲散了这片天地的死寂。
“你说错了。”
幻影温昭的笑容一僵。
只听温昭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仿佛金石交击，在这片荒芜的天地间激起阵阵回响。
“我的价值，何须他人来定义？”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坚定，一股凛然的气势从她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爱我者，我自当十倍、百倍地珍之重之，以命相护！害我者，我必倾尽所有，不死不休地灭之！我从不否认他们的付出，那是我温昭此生最大的幸运！但这份幸运，不是我摇尾乞怜得来的，是我用我的真心换来的！”
“至于你说的天道眷顾，气运加身”温昭的眼神骤然凌厉如刀说道；“那不是让我卑微乞求他人垂怜的枷锁，那是我的剑！是我的底气！是我斩尽一切魑魅魍魉的锋芒！”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
一道无比炽热精纯的气息，猛地从她的丹田气海中冲天而起，在她身后化作一只巴掌大小、流光溢彩的凤凰虚影！
那凤凰虽小，却散发着焚天煮海般的恐怖威压，正是当初被她误认为“小鸡仔”救下的上古九幽灵凰——阿焰！
“啾！”
阿焰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鸣叫，那声音仿佛蕴含着大道初始的法则，带着净世的神圣火焰，瞬间穿透了温昭的灵魂！
那声音唤醒的，是她内心最深处，那从未熄灭、也永不熄灭的光！
“轰——！”
眼前的荒芜世界应声崩碎，化作无数碎片西散纷飞。
幻境彻底消散。
温昭剧烈地喘息着，发现自己依然站在佛窟中央的石台之上。
西周的梵音重新响起，古老而祥和。
但在她的正前方，不知何时，竟凭空悬浮着一盏古朴沧桑的青铜佛灯。
那佛灯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灯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灯芯之上，一簇金色的火焰，正在静静地燃烧。
那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灼热，反而散发着一种温暖而威严的气息，光芒不盛，却仿佛能照亮三界六道，洞彻人心。
也就在这金色火焰亮起的同一时刻，佛窟之外，盘膝守护的玄明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豁然抬头，望向佛窟深处。
只见一道凝练至极的金光冲霄而起，几乎要刺破佛寺的护山大阵！
那光芒神圣浩瀚，充满了佛门的慈悲之意，但深藏在光芒核心的，却是一股玄明从未在温昭身上感受过的东西。
一股冰冷、决断、甚至带着滔天杀伐之意的凛然意志！
那不再是需要人庇护的柔弱，而是一种足以与天争锋的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