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深处,养心殿。
并非寻常寝殿的温暖奢靡,这里更像一座微缩的冰冷圣堂。巨大的空间被深沉的黑曜石铺就,穹顶高悬,镶嵌着模拟星图的夜明珠,散发出恒定而清冷的光辉。空气里弥漫着千年沉香的淡雅,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冻结了时间的冰冷气息。殿内陈设极少,唯有一座巨大的玄黑色御座,如同山岳般矗立在丹陛之上。
此刻,御座之上,洛九川闭目端坐。玄黑龙袍纤尘不染,如同凝固的夜色。他手中并未握着新铸的凶兵“殛煌”,但殿内无处不在的威压,却比那柄剑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传国玉玺悬浮在他身前三尺虚空,散发着温润而稳固的白金光芒,如同定海神针,将这方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殿门无声开启,两名气息沉凝如渊、身着玄色绣龙内侍袍的老太监,如同鬼魅般抬着一副软榻飘入殿内。软榻之上,霍去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破碎的玄甲己被卸下,露出缠满渗血绷带的健硕身躯,左肩和右腿的伤口处,依旧隐隐散发着阴冷的黑气,那是归墟死士毒矢残留的侵蚀之力。
两名老太监将软榻轻轻放在御座之下,随即垂首躬身,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内最深的阴影角落,气息彻底收敛。
洛九川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地落在下方气息奄奄的霍去病身上。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穿透了绷带和皮肉,清晰地“看”到了那两处被阴煞剧毒侵蚀、正在缓慢溃烂坏死的伤口,看到了他体内经脉被剧毒和强行爆发后的力量反噬摧残得如同龟裂河床的惨状,更看到了他紧握在手中、即便昏迷也未曾松开的——那枚通体漆黑、散发着微弱阴冷波动的玉简。
“归墟…冥煞之毒。”洛九川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蚀骨腐魂,倒也有些门道。”他并未对霍去病的惨状流露出丝毫关切,也未对那枚指向帝陵阴谋的玉简表现出任何兴趣。
他抬起右手,食指对着霍去病的方位,隔空轻轻一点。
嗡!
悬浮的传国玉玺应声而动,投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金光柱,精准地笼罩在霍去病身上!煌煌帝威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压制住了他伤口处蠢蠢欲动的阴煞剧毒,那侵蚀性的黑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被强行逼退、压制!同时,一股精纯而温和的龙气,顺着光柱缓缓注入霍去病残破的躯体,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勉强吊住他即将溃散的最后生机。
但这仅仅是压制和维系,并非救治。那阴煞剧毒极其歹毒,己深入骨髓神魂,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拔除。
“取‘伏龙髓’来。”洛九川的声音依旧淡漠。
阴影角落中,一名老太监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御座旁,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玉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龙巢的磅礴生机混合着刺骨的冰寒之气弥漫开来!玉盒之中,静静躺着一小截指头粗细、呈现出温润玉白色、内部仿佛有金色龙影游动的骨髓状物体!仅仅是逸散的气息,就让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为之清新了一瞬!
伏龙髓!传说中斩杀上古真龙,取其脊髓精华,再以秘法封存万载方能成型的无上圣药!有活死人、肉白骨、重塑道基之神效!其珍贵程度,足以令一个顶级宗门倾家荡产!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从玉盒中刮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玉白色髓质,置于一枚温玉盏中。随即,他枯瘦的手指对着玉盏快速划动,引动殿内精纯的龙气,在盏中刻画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生之气息的符文。那米粒大小的伏龙髓在符文作用下,缓缓融化,化作一滴散发着氤氲宝光、蕴含着恐怖生机的玉液。
老太监屈指一弹,那滴珍贵的玉液精准地飞入霍去病口中。
嗡——!
一股温和却无比霸道的生机洪流,瞬间在霍去病体内爆发开来!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红润,微弱的气息陡然变得粗壮有力!体表伤口处,新鲜的肉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滋生,将溃烂坏死的组织迅速排挤、替代!深入骨髓的阴煞剧毒,在这股源自上古真龙的磅礴生机面前,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强行逼出体外,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他体内龟裂的经脉,也被这股生机强行粘合、修复,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
仅仅几个呼吸间,霍去病身上那足以致命的恐怖伤势,竟己肉眼可见地好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新生的皮肉还需时间稳固,以及强行催动力量带来的神魂疲惫。
这便是伏龙髓!逆天改命之圣药!
洛九川看着霍去病迅速恢复的生机,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物品的碎片,又随手将其粘合。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被霍去病攥得死紧的黑色玉简上。
“拿来。”平淡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霍去病的手指,在那滴伏龙髓入口、生机爆发的瞬间,便己无意识地松开。阴影中的另一名老太监如同鬼魅般出现,无声无息地将那枚玉简取下,双手高举,呈到御座之前。
洛九川并未伸手去接。他的目光落在玉简上那个扭曲、如同无数蠕虫构成的诡异符号上,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如同寒潭深处暗流的锐芒。
“归墟…”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漠然,“冥河摆渡者…终焉的拾荒人…果然,还是嗅到味道了。”他似乎对这符号代表的势力并不陌生。
他并未探查玉简内的信息(或许早己洞悉),而是对着那玉简,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白金光点,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没入玉简之中!
嗤——!
玉简猛地一颤!其表面那个扭曲的诡异符号,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但仅仅一瞬,便被那白金光点中蕴含的霸道帝威强行镇压、抹去!符号消失,玉简彻底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黑色石头。
“魍魉伎俩。”洛九川淡淡评价。他抹去的不仅仅是符号,更是“归墟”可能附着在玉简上的任何追踪或窥探的后手。
他挥了挥手,老太监如同得到指令,捧着失去价值的玉简,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霍去病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可闻。伏龙髓的药力还在持续发挥作用,修复着他最后的损伤。
洛九川的目光,终于从下方移开,投向了殿外虚空,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在了帝陵深处,落在了那柄新铸的凶兵“殛煌”之上。他的指尖,在玄黑龙袍的扶手上,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
嗡——!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撕裂空间般,骤然出现在养心殿内!正是那柄形态狰狞、散发着恐怖毁灭气息的殛煌剑!
剑身悬浮在洛九川面前,暗沉如渊的剑体上,筋肉虬结的纹路微微搏动,熔金与白金交织的光晕流淌不息。剑尖那五道由巫神指骨熔铸而成的狰狞锐刺,闪烁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白金寒芒。剑柄末端,那颗搏动着的暗金色核心,如同凶兽沉睡的心脏。
洛九川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带着桀骜不驯力量的剑柄。
入手瞬间,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嗡鸣!一股狂暴的、想要挣脱束缚、撕裂万物的冲动,顺着剑柄狠狠冲击向洛九川的意志!剑柄末端那暗金核心疯狂搏动,试图引动那被帝道法则约束的混沌本源!
“安静。”洛九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天地法则的敕令。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帝道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镇压而下!
嗡鸣戛然而止!剑身的搏动被强行压制!那暗金核心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如同被驯服的烈马,暂时收敛了野性。
洛九川握着殛煌,缓缓起身。玄黑龙袍无风自动,一股令天地失色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连传国玉玺的光芒都为之摇曳。
他并未挥剑,只是随意地将剑尖,指向了殿内空旷的一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芒。剑尖所指之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力撕开的破布,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边缘流淌着熔金色泽的、长达丈许的漆黑裂痕!裂痕内部,并非虚无,而是翻滚沸腾的、充满了湮灭气息的混沌风暴!仅仅是裂痕散发出的余波,就让殿内那坚逾精钢的黑曜石地面,无声无息地蚀刻出细密的纹路!
这并非攻击,仅仅是这柄凶兵自身力场逸散出的锋芒!
洛九川看着那道久久无法弥合的空间裂痕,感受着剑身传来的、足以让神魔都为之颤栗的毁灭伟力,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归墟…钥匙…”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裂痕,投向了某个未知的、充满终结气息的维度,“想要引路?想要帝陵崩塌?想要…你们的主?”
他的手指缓缓拂过殛煌剑那筋肉虬结的剑脊,感受着其下被帝道法则强行约束、却依旧咆哮奔腾的混沌力量。
“朕,便用这柄剑,为尔等…打开通往终焉的大门。”
手腕轻转,殛煌剑发出一声臣服的低鸣,化作暗金流光,隐入洛九川的袖中。殿内那恐怖的空间裂痕,也缓缓弥合,只留下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毁灭气息。
他重新坐回御座,目光再次落在下方软榻上气息己趋于平稳的霍去病身上,眼神深邃难测。
“棋子…亦有棋子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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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连星辰光芒都无法触及的黑暗虚空深处。
一片由破碎星辰、凝固的时空乱流以及无尽骸骨构成的、如同宇宙坟场般的荒芜地带中心。
一座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某种惨白色骨骼构筑而成的扭曲王座,静静悬浮在死寂的虚空中。王座之上,盘踞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阴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由亿万张痛苦哀嚎的灵魂面孔、流淌的冥河之水以及纯粹的终结概念凝聚而成。一股比黑袍使者强大亿万倍的、足以让整个星系都陷入永恒死寂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的星核,缓缓散发着。
王座下方,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略显虚幻、气息萎靡的黑袍身影浮现,正是那在宫门前被洛九川帝威惊退的使者。他单膝跪伏在虚空,头颅深深低下,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波动,传递着失败的信息和深深的敬畏。
“主上…”空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与恐惧。
王座之上,那庞大的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无数张灵魂面孔同时睁开了虚无的眼睛,看向了遥远的、某个被标记的坐标——大新帝陵的方向。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时空长河的意志波动,缓缓扩散开来,在死寂的虚空中回荡:
“钥匙…共鸣…”
“殛煌…己成…”
“洛九川…”
“归墟之路…将启…”
“准备…迎接…终焉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