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废弃地铁站的水泥墙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帆布包压得胯骨生疼。
右手腕的擦伤还在渗血，刚才翻窗时蹭到的玻璃碴子扎进肉里，每动一下都像被针挑着神经。
通讯设备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金属外壳磨得发亮。
我摸出它时，指节还在发抖——半小时前剪辑室的玻璃是从外面被击碎的，那不是普通的闯入，是精准的定点爆破。
无人机螺旋桨的嗡鸣还在脑子里盘旋，像根细铁丝绞着太阳穴。
"宇航，我在B3出口的安全通道。"我压低声音，喉结蹭过通讯器的送话器，"刚才台里的监控系统突然崩溃，备用服务器被黑了。
他们在找凤凰系统的原始数据。"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声，赵宇航的呼吸声很近，带着点电子音的失真："定位到你了。
你那边信号扰了，有三个伪基站在你头顶两公里范围内转圈。"他顿了顿，背景里突然响起警报声，"等等，你的手机信号源被复制了——有人在用你的IMEI码发定位。"
我猛地抬头，通风口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像有只冰凉的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是黑羽？"
"还不确定，但..."赵宇航的声音突然变轻，我听见他那边传来滑动鼠标的声响，"你现在往东郊走，旧军用通信塔。
我大学时跟航天院做过改造，那边有北斗的备用接口。"他快速报出一串坐标，"我现在启动星链备份，把核心算法先传到空间站数据库——就算地面全毁，数据也能在近地轨道存七十二小时。"
我摸到帆布包侧袋的备用电池，金属外壳硌着指尖。"你呢？"
"我在航天城指挥中心，"他笑了一声，背景里有人喊"赵工，轨道参数修正完成"，"放心，他们追不上卫星。"
挂断前，他突然说："以然，你包里的钢笔...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笔尖旋开是微型信号屏蔽器。"
我捏紧钢笔，金属笔帽在掌心压出红印。
地铁站的通风口漏进点月光，照见墙角有半张旧海报，"庆祝建国七十周年"的字样褪成了淡粉色。
我数着自己的心跳往外走——108步到楼梯口，37步到卷帘门，门轴锈得厉害，拉开时发出的声响让我头皮发麻。
李娜的消息是在我爬上共享单车时弹出来的。
她用的是加密频道，短讯只有一行："黑羽出动。"
我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扶住路牌时，掌心按到块凸起的金属——是监控摄像头的底座，被人用钳子剪断了线。
"李娜？"我回拨过去，那边的背景音很吵，像是在实验室。
"刚和陈教授修完模块。"她喘着气，我听见键盘被敲得噼啪响，"匿名邮箱发来的，附件是段监控录像——上个月在西北靶场，有辆挂民用牌照的卡车往戈壁深处开，车牌被处理过，但...驾驶室贴了黑羽的标志。"
黑羽。
我想起三个月前在资料室翻到的旧档案，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标着："疑似境外情报组织，成员多为退役特种部队，擅长信息清除。"
"他们的目标是凤凰系统。"李娜的声音突然变低，我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陈教授！
小心——"
通讯突然中断。
我盯着黑屏的手机，后槽牙咬得发酸。
风掀起衣角，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T恤黏在后背上。
东郊的路越来越偏，路灯隔三差五就灭一盏。
通信塔的轮廓在夜色里像根黑黢黢的针，走近时才看清塔身爬满了藤蔓，金属支架锈成了暗红色。
门是虚掩的，我推的时候，铰链发出的声响在空荡的塔底回荡，惊起几只乌鸦。
控制台在二楼，布满灰尘的显示器上落着蜘蛛网。
我擦开一块玻璃，电源灯还亮着——赵宇航说得对，这地方的备用电源用的是航天级电池，十年了还能撑。
插入硬盘的瞬间，电流声在耳边炸响。
屏幕亮起的蓝光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瘦得像张纸。
数据条开始滚动，绿色的进度条一点点往上爬：23%、41%、67%...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按下电源键，显示器的光"唰"地熄灭。
整座塔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点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呼吸声突然变得很响，我摸着墙蹲到控制台下面，后背抵着金属支架，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
脚步声更近了，是战术靴踩在金属楼梯上的闷响。
至少三个人，其中一个带着喘息，像是刚跑过一段路。
"组长，热成像显示二楼有热源。"
"分开搜。"男声很低，带着点鼻音，"那女的手里有硬盘，活要见人，死要见盘。"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帆布包还背在肩上，硬盘的热度透过布料烫着肋骨。
钢笔被我握在右手，笔尖己经旋开，屏蔽器的提示灯在黑暗里闪着幽蓝的光——赵宇航说过，这东西能让十米内的电子设备失效，但只有五分钟。
"这边有控制台。"脚步声停在门口，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地面，在我脚边投下一片白。
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肋骨上，一下，两下，像敲在鼓面上。
光束慢慢上移，扫过我的运动鞋，裤脚，停在膝盖处。
我能看见战术靴的鞋尖，黑色的，沾着泥。
"组长，这里有台笔记本。"另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可能是她的。"
"先别碰！"带鼻音的男声突然拔高，"那是陷阱——"
光束晃了晃，突然熄灭。
我听见战术背心摩擦的声响，有人骂了句脏话："手电筒坏了？"
"我这也不亮了。"
"操，信号也断了！"
我摸着墙慢慢往角落挪，屏蔽器的提示灯灭了——五分钟到了。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金属碰撞声，有人喊："后面有人！"
"以然！"
是顾言的声音。
我几乎是从控制台下面扑出去的，撞得膝盖生疼。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见顾言站在楼梯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右手握着把枪——不是电视台里那把仿制品，是真家伙，枪管还在冒烟。
他身后躺着两个穿战术背心的人，一个捂着胳膊，另一个腿上全是血。
顾言的白衬衫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锁骨处的旧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
"数据传完了？"他走过来，伸手要碰我肩膀，又顿在半空，"李娜和陈教授被带到安全屋了，赵宇航的卫星备份完成89%。"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从指尖一首抖到脚尖。
顾言的体温透过衬衫传过来，他把我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我发顶："刚才在高速被截了，他们拿伪造的国安证。"他笑了一声，带着点哑，"我猜他们没想到，国安局的证件防伪线在第三道。"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顾言猛地把我拉到身后，枪指向楼梯口。
"是乌鸦。"我贴着他后背说，声音发颤，"刚才惊飞的。"
他侧头看我，月光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还能走吗？"
我摸了摸帆布包，硬盘还在。"嗯。"
我们刚走到楼梯口，楼下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月光里，我看见七八个穿战术背心的人冲进来，为首的那个举着枪，枪口的红点正对着顾言的后背。
"卧倒！"
顾言拽着我往下扑，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撞在金属楼梯上，溅起一串火星。
我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抬头时看见顾言的枪己经响了，为首的人捂着肩膀倒下，血染红了战术背心。
"走！"他拉着我往塔外跑，风灌进领口，帆布包拍打着大腿。
通信塔外的空地上停着辆越野车，顾言把我推进副驾，自己绕到驾驶座，钥匙进去的瞬间，引擎发出轰鸣。
后视镜里，穿战术背心的人追了出来，有人举起了火箭筒。
"系好安全带。"顾言踩下油门，越野车像头野兽冲了出去，"赵宇航说备用数据己经传到空间站，我们现在去会合点——"
"砰！"
后车窗突然炸裂，碎玻璃溅了我一脸。
顾言猛打方向盘，越野车撞上路肩的树，安全气囊弹出来，我被撞得头晕目眩。
"以然？"顾言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扯掉安全气囊，手在我脸上摸索，"有没有受伤？"
我眨了眨眼，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刚才咬到了嘴唇。
顾言的手背上全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车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言把我护在怀里，枪己经上了膛。
"别白费力气了。"带鼻音的男声在车外响起，"黑羽要的东西，还没拿不到的。"
顾言的身体突然绷紧。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月光下，那个男人的战术背心上别着枚徽章——黑色的羽毛，边缘泛着冷光。
通信塔的方向突然亮起强光，是无人机的探照灯。
我抬头，看见三架无人机从云层里钻出来，螺旋桨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
顾言低头看我，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还记得在索马里吗？"
我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们被雇佣兵包围，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苏记者，准备好跑了吗？"
越野车的引擎突然再次轰鸣——不知道顾言怎么弄的，车居然还能开。
他猛打方向盘，越野车撞开路障冲了出去，无人机的探照灯在车身上跳跃，像一群饥饿的眼睛。
"抓紧！"顾言吼了一声，我死死抓着扶手，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赵宇航的备份完成了，李娜他们安全。
我们只需要..."
"活着。"我接道。
他笑了，露出白牙："对，活着。"
越野车冲进一片玉米地，秸秆擦着车窗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回头，看见黑羽的人还在追，车灯像两团红雾。
帆布包里的硬盘还在发热，父亲的笔记本硌着大腿。
我摸出钢笔，笔尖的屏蔽器又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在黑暗里像颗小星。
无人机的嗡鸣声更近了。
顾言突然踩下急刹车，越野车在泥地里打滑，转了个圈。
我看见他的手在操作台上摸索，摸出个遥控器，按下红色按钮。
"那是..."
"通信塔的自毁装置。"他说，"赵宇航改的程序，十分钟后爆炸。"
我转头看他，月光照见他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衬衫上，晕开一片红。
"以然，"他突然说，"如果我..."
"别说。"我打断他，"我们都要活着。"
他笑了笑，发动车子。
越野车再次冲了出去，玉米叶拍打着车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后视镜里，通信塔的轮廓越来越远，渐渐融进夜色里。
我摸了摸帆布包，硬盘还在，父亲的笔记本还在。
无人机的嗡鸣声还在头顶盘旋，像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我攥紧钢笔，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车载广播里的报时重叠："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整，军事频道特别报道《凤凰重生》，正在全球同步首播。"
通信塔内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