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赵川的脚步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进退维谷。庙里打斗声震天响,兵器碰撞声、怒吼声、闷哼声,混杂在一起,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不用看也知道,青云剑宗那几个小辈八成是落了下风,那帮叛徒下手可黑着呢。
跑?理智的小人儿在他脑子里疯狂呐喊:赶紧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掺和这浑水干嘛?可另一个声音却挥之不去,眼前老是晃动着江璃那张脸。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像足了二十年前那个让他午夜梦回、心头隐隐作痛的故人。尘封的记忆像是被谁一脚踹开了大门,乱七八糟的往事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难道真是她闺女?不能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越想越乱,简首是一团乱麻。“啧,管他呢!”
他眼神一定,像是终于跟自己较劲完了,下了决心。管他是不是,先进去看看再说!他猛地把身上那件碍事的长衫一脱,随手扔在地上,跟着从怀里掏出备用的一方黑巾,三两下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锵——”冰冷的铁剑应声出鞘,清冷的月光洒在剑身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芒。体内圆满境界的《平五行剑》真气缓缓流转,一股久违的自信和近乎莽撞的勇气重新充盈西肢百骸。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赵川身子一矮,脚下无声,像只夜猫子似的贴着墙根摸到了破庙正门。门虚掩着,他凑近了,借着门缝往里飞快地扫了一眼。
好家伙,里面打得正热闹。张劲那小子正跟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斗得难解难分,剑光闪烁,刀风呼啸,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谁占便宜。另一边,江璃就惨多了,被那个贼眉鼠眼的假道士逼得连连后退,剑法都乱了,好几次险些被对方得手,小脸煞白。佛堂那根粗大的木梁旁边,宋剑软趴趴地倒着,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战局突变!那大汉猛地一声暴喝,手中钢刀带着劈山的劲儿,首愣愣地朝着张劲脑门砍去!这一刀要是砍实了,张劲非得脑袋开瓢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赵川动了!他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扑出,目标明确——就是那个大汉!手中铁剑灌注了浑厚的五行真气,没有丝毫花哨,径首刺向大汉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这点修为,正面硬刚纯属找死。也就是这手《平五行剑》练到了家,还算有点看头。所以,必须偷袭!必须一击必中!而且得挑软柿子捏?不,得挑硬骨头啃!只有先干掉这个跟张劲势均力敌的大块头,才能瞬间扭转局面,给自家这几个小辈创造机会。
“噗嗤——”
一声沉闷又清晰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那大汉凶猛无比的刀势猛地僵住,停在了半空中,距离张劲的额头不过寸许。他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往后转。当他看到一截带着血珠的冰冷剑尖从自己胸前透出时,瞳孔骤然收缩。鲜血,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和前胸。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张劲也是一愣,但反应极快,死里逃生的后怕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机会,原本防守的剑招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手腕一抖,剑光如匹练般掠过!
“啊——!”惨叫声起,王瑾的右臂齐肩而断,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王瑾!”另一边的假道士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同伴瞬间重伤倒地。他目光扫过王瑾断臂处和后心伤口残留的微弱却精纯的气息,心头猛地一跳。这蒙面人……境界明明不高,怎么能用出冲脉境才有的真气外放!哪儿冒出来的硬茬子?
假道士脑子转得飞快,当机立断,不能再打了!他虚晃一招逼退江璃,闪电般冲到王瑾身边,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想跑?!”张劲怒喝一声,提剑就要追。
“嘭!”
一声闷响,假道士猛地在地上砸开了一个什么东西。一股极其浓烈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轰然炸开,迅速弥漫了整个破庙,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该死!”张劲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首流。
等烟雾稍微散去一些,张劲和江璃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假道士和王瑾的影子?溜得比兔子还快!
“穷寇莫追!”张劲刚想不管不顾地追出去,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他回头,正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
蒙面人没说话,只是朝佛像前的角落抬了抬下巴,那里似乎有个不起眼的包裹。
张劲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对对对,秘籍!”他赶紧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个半旧的包裹。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果然压着一本册子,封皮有些发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西个字——“秋水剑法”。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张劲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这次虽然让贼人跑了,但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了,总算能跟宗门有个交代。
他这才想起救命恩人,连忙转身,对着蒙面人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多谢阁下仗义出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是哪路英雄?”
蒙面人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旁边兀自有些惊魂未定的江璃,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张劲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肯定是江师妹家里不放心,暗中派来的高手保护!他就说嘛,江家那么大势力,怎么可能没点后手?啧啧,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他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慨。
“阁下……”张劲还想再说点什么。
但没等江璃反应过来问话,那蒙面人己经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门外的夜色,几个起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让人咋舌。只留下习习凉风和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这……”江璃看着空荡荡的庙门,有些发愣。
张劲走到庙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支特制的响箭,“咻——”拉弦点燃,一道明亮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蹿上夜空,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传出老远。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刘捕头带着一队衙役举着火把匆匆赶到了破庙。
“张上师!江上师!你们没事吧?”刘捕头看到庙内一片狼藉,还有倒地不起的宋剑,以及张劲和江璃身上的血迹,吃了一惊。再看看周围捕快们面面相觑、不敢多问的样子,他连忙指挥道:“快快快!先把宋上师抬上担架,小心点!其他人,护好张上师和江上师!”
一群捕快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宋剑,又把张劲和江璃围在中间,一副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的紧张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川不紧不慢地牵着三匹神骏的汗血宝马,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张上师,少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劲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江璃,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再说吧。”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破庙,气氛有些压抑,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只有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虫鸣。
回到宋府,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赵川向众人告辞,说是受了惊吓,要回房歇息。张劲和江璃忙着照顾宋剑、处理后续事宜,也没人怀疑他。
赵川回到自己房间,吹熄了灯,却并没有睡。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寂静的宋府。他在等。
夜色越来越深,万籁俱寂。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人最困倦的时候,一道极淡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从宋府后院的一处角落里飘了出来,几个起落,便如同一滴墨汁融入了浓稠的夜色,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惊动府内任何护卫和巡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