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阵安静,春困袭来许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给自己找个话缓一下精神,
“三姐夫在那边怎么样,过去一个多月了,还能不能适应那边的工作。”
说完,原本侧躺在炕上的人忽然支起上身,眼里带笑的说,
“你还说呢,前几天给我来的信,说是那边工头儿见他拮据,先给发了半月的工资,正正五十块,他搁信封里给我寄回来了!”
“真的啊!”
许满顿住手里的针线,一脸惊讶的看她。
看来这外面还真是和村子里不一样,半个月,五十块就到手了,赶上村子里农户半年的收入。
暗自咋舌两声,不敢想不敢想。
周晴劝她,
“等你们出去了还不是一样?听说南方还要更富裕一些,到时候你赚了钱再回来就首接开小汽车,什么杂牌子的'凤凰',咱们看都不看一眼!”
说完两人一起哄笑一声,
上个月末郑叶结婚,当天果然如她所说,镇上来了十辆凤凰牌的自行车来接她。
当时可是给她了不起坏了,连带着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谁曾想没得瑟多久,去镇上参加婚礼的回来说,什么十辆凤凰牌啊?
就为首新郎的那一辆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
剩余九辆都是杂牌绑了大红花遮在标牌处,谁也看不出。
不过本身来十辆自行车己经很气派了,谁让那郑二丫整天到处宣扬那十辆凤凰牌的事。
临行前一夜,路上没带太多行李,周承骁说南方现在己经跟这边夏天一样热,只带些薄衫去就好。
其余的更是不用多准备。
最后俩人也只是两个周承骁退伍时拎回来的绿色手拎包,外加一个陈贵英给女儿用花布新做的一个单肩挎包。
除此外,陈贵英又去供销社换了两斤白面和白糖,给二人打了十几张糖饼,能放的时间久,吃了抗饿。
又把家里最急攒的鸡蛋煮了十个,够她们路上吃了。
晚上,两家凑到一起吃的晚饭,席间气氛沉默,看着桌上的烧肉有些食不下咽,最后是许全伸着胖手去舀肉汤,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
“你们不吃就都给全儿吃了。”
陈贵英嗔他一句,
“给你你还能吃完?”
那可说不准。
这小子现在饭量越来越大,原本只是长的壮实,这一冬天过去换下袄子后发现他身上都是实打实的肉,隐约有越来越圆润的趋势。
许全大口的吃着饭,说话时含含糊糊,
“姐,姐夫,你们回来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许满无声的摸摸他圆溜的小脑袋,心情复杂。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要离开家。
虽说身边有承骁,但是心里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这时才懂得白雪梅的苦,也更加佩服她,孤身一人能远走高飞,
当真厉害。
桌上老人嘱咐几句,二人默默听着。
其实他们心知多说也无用,承骁见过世面的,不比他们一辈子土里刨食,只知道守着这里的三分两亩薄田。
但是儿行千里,父母如何能不担忧呢。
收拾完碗筷,陈贵英拉着闺女回了趟家。
进到东屋,燃了一根蜡烛立在柜盖上。
陈贵英从樟木箱子里掏出上次给许满戒指包着的那个手帕,这次展开里面是一沓折起来的钱。
许满立刻知道了她的心意,眼泪含在眼圈说自己不要。
“拿着。”
包着帕子将钱押她手里,态度不容拒绝。
“也不多,就五十块钱,听说去南方坐火车要三天,路上你缺什么少什么就买点,别不舍得花。”
“那么多饼子和鸡蛋,婆婆还买了不少饼干,这么多够吃了。”
想起那占了大半包的干粮,他们俩人正常能吃个十天估计都没问题。
陈贵英面上严肃,
“在外遇到些什么都说不准,俗话说穷家富路,在外面不能省。”
几次推辞无果,许满只好犹犹豫豫收下。
父母攒些钱不容易,一次就给她拿了这么多。
同样境遇的还有隔壁院。
周承骁清好碗筷后便被自己爹娘叫去了西屋。
同样的,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被放在炕沿上。
周承骁沉腔开口,
“爹,娘,这钱你们收好,我又不是没钱用,怎么能让你们出呢?”
他心里大概有数,这些钱八成是在自己这些年往家挤的,他们攒下来的。
老两口平时几乎无额外开销,吃穿也都不讲究。
这是如今儿子儿媳在家,平时吃的还相对好点,否则老两口就是掺面的窝头和疙瘩丝咸菜。
思绪及此,大概能想到和小满明天走了以后爹娘的生活,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三姐身子还灵巧的时候多来看看劝一下。
“知道你有钱,但是去到大城市了,花的多,你见到什么好穿的好用的,给满买点。”
周勇开口说。
刘芳则是首接握着钱塞进儿子口袋里,看着儿子的模样,苍老的眼里有了热泪。
以前不是没送他走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何,格外舍不得。
西屋内一支蜡烛燃尽,周承骁才转身回屋。
刚踏出屋门就见小满正好也开了房门,对上了一双红红的眼睛。
二人无言对视,牵过手回去自己的屋子。
烛火映在窗子上还未落下的喜字剪纸,许满在他的臂弯里找了一处最舒服的位置。
夫妻二人望着棚顶夜话。
“刚刚我回去,我娘给我拿了五十块钱。”
周承骁嗯了一声,将左手压在头下,搂着她的右手拢了拢。
“我娘也给我拿了五十块钱。”
肩窝处的脑袋一阵磨蹭,仰起脸侧头看他,语气埋怨,
“你咋还要他们的钱?”
“他们说,让我去到城里,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给小满买一些。”
她转过身将头埋他胸前,语气很闷,
“不该要...”
周承骁又何尝不知这钱不该要。
但是想后又觉得该拿,这钱买的是两方父母的安心。
他轻声安慰,
“没事,等我们下次回家,加倍拿回来。”
一夜难眠,早上天蒙蒙亮二人便睁开眼。
穿完衣服出去屋子,就见到西屋的门微敞,许满轻轻地探头去瞧,就见屋里婆婆正在炕桌前包饺子,而公公不知去了哪。
看着高粱帘上的摆了一半的饺子,就知道两位老人怕是也是一夜没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