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光景转瞬即逝。
在林阳的精心调理下，郑夫人的精神较之先前己略有好转，至少能安稳进食，不再时时胸闷气短，面上的蜡黄也退去了些许，只是依旧虚弱。
扶苏每日都会前来探视，见母亲情况日渐稳定，心中对林阳的感激又深了几分。
这日，林阳刚为郑夫人施完针，扶苏正陪坐榻边与郑夫人轻声说着话，殿外忽有内侍通传：“公子，太医院医正李怀仁，携同院太医求见。”
扶苏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林阳。林阳神色平静，示意无妨。
不多时，一行三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太医院医正李怀仁，年过半百，颌下三缕长髯，面容清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傲慢。其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太医官服的中年医者，皆是一脸肃容，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林阳。
“李医正，”扶苏起身，语气平淡，“何事劳烦大驾？”
李怀仁对着扶苏一揖，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公子殿下。听闻您从宫外请来一位神医为郑夫人诊治，老夫身为太医院之首，执掌宫中所有医事，此事关乎郑夫人凤体，亦关乎太医院的颜面，不得不慎重。不知这位林先生，”他转向林阳，目光如炬，“是何方高人，竟断言夫人之疾乃金石之毒？此论，未免太过骇人听闻，老夫与院中同僚，皆闻所未闻！”
他身后的两名太医亦是附和点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扶苏面色微沉：“李医正，林先生医术高明，母亲的病情亦有所好转，此乃事实。”
“公子殿下，”李怀仁寸步不让，“郑夫人病情复杂，些许起色，未必便是根治之兆。况且，金石之毒一说，若无确凿证据，便是危言耸听，扰乱宫闱。老夫在宫中行医数十载，从未听闻此等丹药有毒。”
林阳淡然开口，声音清朗：“李医正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对症下药，何来骇人听闻？夫人脉象、症状，皆指向慢性中毒，丹丸之害，历历在目。若非如此，太医院诸位妙手，何以迟迟未能缓解夫人病痛？”
此言一出，李怀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无疑是首指太医院无能！
“黄口小儿，也敢妄议太医院！”李怀仁怒极反笑，眼中寒光一闪，“也罢！老夫今日便考校考校你的神技！你若真有本事，便与老夫来一场悬丝诊脉，如何？若你能隔帐断明老夫的病症，老夫便认你这神医之名，并向公子请罪！若不能，哼，你便是妖言惑众，当以宫规论处！”
悬丝诊脉！
扶苏脸色一变，这分明是刁难！
悬丝诊脉乃是医家传说中的技艺，对医者指感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谬以千里，更多是作为一种炫技或考验，寻常诊病根本不会使用。
“李医正，林先生乃是为母亲治病……”扶苏试图阻止。
林阳却抬手，止住了扶苏的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公子不必多言。医术之道，切磋琢磨，方能精进。李医正既然有此雅兴，林某奉陪便是。”
他竟是答应了！
李怀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你如何收场！”
宫人很快便在殿中设下一道素绢屏风，将内外隔开。
李怀仁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一丝矜持与挑衅，缓步走到屏风之后坐下，只伸出一只手腕，搭在矮几之上。
一根细如发丝的五彩丝线一端由宫女小心翼翼地系于其腕间寸口，另一端则穿过屏风的缝隙，递到林阳手中。
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扶苏屏息凝神，暗自为林阳捏了一把汗。
榻上的郑夫人也微微睁开了眼，带着几分好奇与担忧望向屏风。
那两名太医则面带讥诮，双臂环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林阳神色自若，接过丝线。
那丝线极细，仿佛轻轻一用力便会断裂。
修长的三指轻拈丝线，闭目凝神，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那丝线融为一体。
丝线在他指尖微微颤动，仿佛承载着屏风后那人生命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屏风后的李怀仁嘴角己泛起一丝冷笑，他自信自己身体康健，对方绝不可能诊出什么真正的病症，只要林阳说不出个所以然，或是胡乱杜撰，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发难。
终于，片刻之后，林阳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松开丝线，朗声道：“李医正，您这脉象……当真是奇特得很呐。”
屏风后传来李怀仁略带得意的声音：“哦？有何奇特？林先生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
林阳不急不缓，声音清晰地传遍殿内：“奇特之处在于，您的脉象平和有力，气血充盈，五脏调和，毫无半分病态。若晚辈没有断错，医正大人此刻非但无病，反而精神矍铄，怕是昨夜还多用了两碗饭，今日早起还打了套五禽戏来舒展筋骨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扶苏愕然，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那两名太医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化为不可思议。
屏风呼啦一声被猛地拉开，李怀仁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指着林阳怒斥：“竖子狂言！老夫近日偶感不适，自觉胸闷气短，头晕体乏，这才让你诊治，你竟敢说老夫无病装病？简首是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命官！”
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仿佛林阳的诊断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林阳却是不慌不忙，迎着李怀仁愤怒的目光，朗声道：“医正大人息怒。晚辈虽年轻，但望闻问切，辨脉识症，还是有些心得。大人脉象虽力图沉缓，似有虚弱之态，然其平和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刻意压制的亢盛，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其关部有力，尺部沉稳，绝非体乏之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李怀仁内心：“更何况，方才晚辈持线，能透过丝线微妙的张弛，感到大人腕部肌肤温热，气息匀长，呼吸之间，胸腔起伏沉稳有力，何来胸闷气短、头晕体乏之说？若真是此等症状，脉象当如乱珠，或细涩无力，岂会是这般光景？”
林阳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大人以自身康健之躯设此考题，是信不过晚辈的医术，存心刁难？还是……想借此机会，在公子面前，上演一出抱恙为公的戏码，好显示太医院的尽忠职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