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暗涌
深冬的雨裹着寒气敲打着玻璃窗，林小满抱着温热的马克杯缩在书房沙发里，电脑屏幕上的小说章节己经卡了三天。星瑶放学回来的动静从玄关传来，紧接着是书包重重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妈妈！"小女孩穿着印着草莓熊的羽绒服，睫毛上还沾着雨珠，"爸爸又不接电话！今天家长会他明明答应要来的！"
林小满起身给女儿擦脸，手机适时在茶几上震动。顾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医院背景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小满，急诊有台心脏搭桥，我可能要通宵。帮我跟星瑶说......"
"爸爸！"星瑶突然扑过来抢过手机，声音带着哭腔，"你又骗我！同学都说我爸爸是骗子！"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林小满看见女儿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屏幕蓝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顾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多了沙哑的疲惫："星瑶，等爸爸忙完......"
"不要听！"星瑶把手机摔在地毯上，转身跑向自己房间。关门声震得墙上的全家福相框微微晃动，照片里顾沉抱着两岁的星瑶站在游乐园城堡前，父女俩笑得灿烂。
林小满捡起手机，听见顾沉在那边轻声说："让我跟她说说话。"
"她需要冷静。"林小满望着紧闭的房门，"你好好手术，家里有我。"
挂断电话后，书房陷入漫长的沉默。林小满想起三个月前，顾沉升任胸心外科主任那天，在医院顶楼露台对她说："以后可能会更忙，但我保证......"话音未落，急救铃就响彻走廊。
星澈的啼哭声从婴儿房传来，林小满起身去冲奶粉。经过星瑶房间时，隐约听见压抑的抽噎。奶瓶在暖奶器里缓缓旋转，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在产房外紧张到撞翻垃圾桶的男人，如今连女儿的家长会都成了奢侈。
凌晨两点，手术结束的顾沉回到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他看见林小满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膝头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屏保是全家福。茶几上放着保温饭盒，还留着张便签："汤在锅里，记得热一热。"
顾沉轻手轻脚把妻子抱回卧室，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她眼下的青影上。他俯身亲吻她发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的响动。转身看见星瑶抱着兔子玩偶站在门口，睡衣下摆沾着颜料——那是上周父女俩一起画的星空。
"爸爸。"小女孩声音闷闷的，"你说话不算话。"
顾沉蹲下来，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对不起，手术出了点状况......"
"妈妈说医生救人最重要。"星瑶吸了吸鼻子，"可是......"她突然扑进父亲怀里，"可是我也想要爸爸陪我！"
顾沉感觉胸口发紧。怀里小小的身体在颤抖，像只受伤的小猫。他想起自己童年时，父亲永远缺席的生日会，母亲独自抹泪的模样。此刻怀里女儿的抽泣声，与记忆重叠成尖锐的刺痛。
"明天爸爸请假，带你去海洋馆好不好？"顾沉轻轻拍着女儿后背，"我们看海豚表演，再去吃你最喜欢的焦糖布丁。"
星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真的。"顾沉刮了刮她鼻尖，"拉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淌过父女相勾的小指。林小满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郁结慢慢化开。她知道，生活从来不是完美的童话，但这些跌跌撞撞的瞬间，或许就是最真实的幸福。
然而平静的日子只维持了三天。周五傍晚，顾沉正在书房查阅资料，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市立医院医疗事故致患者死亡，家属大闹急诊室。配图里，白色横幅上的红字刺得人眼疼。
顾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台手术，是他主刀的。
"怎么了？"林小满端着水果走进来，看见丈夫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上的文字刺入眼帘，她感觉血液冲上头顶，"这不可能！你明明说手术很成功！"
"术后并发症。"顾沉声音沙哑，"患者突发肺栓塞......我应该更谨慎的。"
门铃突然响起。透过猫眼，林小满看见走廊里站着几个神色不善的男人。为首的中年妇女举着遗照，哭得满脸泪痕："顾沉！你还我老公命来！"
星瑶从房间跑出来，被眼前的阵势吓得尖叫。顾沉冲过去护住女儿，挡在她们身前："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
"法律？"妇女突然冲过来，将一杯热茶泼在顾沉脸上，"我要你血债血偿！"
林小满感觉天旋地转。星瑶的哭声、砸门声、叫骂声混作一团，婴儿房里也传来星澈的啼哭。顾沉的白衬衫被热茶浸透，脸上泛起红肿的烫伤。他死死护着女儿，后背却被人重重推搡。
混乱中，林小满摸到手机报警。警察赶来时，顾沉的眼镜己经碎了，镜片划伤了眼角。星瑶蜷缩在角落，兔子玩偶被扯破了耳朵。
"顾医生，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吧。"警察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顾沉看了眼妻子和女儿，喉结动了动，最终点了点头。
警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后，林小满抱着瑟瑟发抖的星瑶，看着满地狼藉。茶几上的全家福相框被打碎，玻璃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突然想起恋爱时，顾沉说过的话："医生这份职业，背负的从来不止生命。"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噩梦。医院停了顾沉的手术权限，网络上关于"无良医生草菅人命"的谣言铺天盖地。星瑶不敢去学校，怕同学指指点点；星澈半夜总被噩梦惊醒。林小满既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去警局了解情况，还要应付不断骚扰的媒体。
最煎熬的是顾沉。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夜整夜地翻看手术记录。林小满发现他偷偷吃抗抑郁药，药瓶藏在《心脏外科手术图谱》里。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某天深夜，林小满给他涂烫伤药膏时轻声问，"那个患者家属，来得太蹊跷了。"
顾沉苦笑："手术确实有疏忽。"他握住妻子的手，"连累你们了。"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转机突然出现。一个匿名邮箱发来了手术监控视频，清晰显示术后护理环节存在严重失误——护士错将抗凝剂当成生理盐水注射。
"是周主任。"顾沉盯着视频里的背影，瞳孔骤缩。周明远，胸心外科副主任，也是竞争主任职位的劲敌。
真相大白那天，雨过天晴。周明远被停职调查，顾沉恢复工作。然而经历这场风波，他整个人仿佛脱了层皮。医院表彰会上，他婉拒了升职机会："比起管理，我更想专心做手术。"
星瑶生日那天，顾沉推掉了所有工作。海洋馆里，他和女儿趴在玻璃前看水母游动，阳光透过穹顶洒在父女俩身上。林小满抱着星澈站在不远处，听见星瑶咯咯的笑声混着海豚的鸣叫，突然觉得，所谓幸福，或许就是在风暴过后，依然能握紧彼此的手。
暮色渐浓时，一家人去了常去的甜品店。星瑶舔着焦糖布丁，突然说："爸爸，其实你当不当主任没关系，只要你能陪我就好。"
顾沉伸手擦掉女儿嘴角的奶油，眼眶微微发红："以后爸爸一定，说到做到。"
林小满望着对面的丈夫和女儿，窗外的霓虹开始闪烁。生活总会有猝不及防的风雨，但只要心还在一起，再漫长的黑夜，也终会迎来黎明。
回家路上，星瑶骑在顾沉肩头，兴奋地数星星。星澈在婴儿车里咿呀学语，小手抓着父亲的白大褂。林小满走在旁边，感受着冬夜的风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这场风波像块试金石，淬炼出最珍贵的东西。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无数挑战，但只要一家人相互依偎，再艰难的路，都能走出属于他们的风景。
路灯将西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在地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夜色渐深，万家灯火中，属于他们的那一盏，永远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