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听完,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哦?”朱镇挑了挑眉,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索额图这手段,倒是……雷厉风行,颇有几分……枭雄本色啊。”
他心中却在暗自腹诽:我靠!这老小子,学得还真快!老子只是让他稳住局面,他倒好,首接快进到“以刑化债”了!
这他娘的,比后世那些银行还狠!
真是个人才!
关安基瓮声瓮气地接口:“香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只是……那八大票号的银子,咱们……”
他话未说完,堂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朱镇身上。
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万两银票啊!
朱镇扫了众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银子,自然是要取的。”
朱镇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这十万两银票,以后就算是兄弟给青木堂的本钱,也是咱们日后在京城行事的脸面。”
“记住,衣着要朴素,神情要焦急,理由要充分。”
“比如,家中有急事等着用钱;”
“或者,要做点小买卖,急需本钱周转;”
“再或者,老家遭了灾,等着这笔钱回去救急……”
朱镇每说一条,众人便恍然大悟一分。
“每次去的人数不要多,三五个即可,去的票号也要分散开,不要总盯着一家薅羊毛。”
“取的银两数目也不要太大,几十两,百来两。”
“最重要的是,”朱镇加重了语气,“态度要好,规矩要懂,理由要足!”
“务必让那些票号的掌柜伙计觉得,咱们就是普普通通急等用钱的老百姓,不是来找茬的,更不是什么江洋大盗的同伙。”
“咱们要的,是在他们那里,建立起良好的‘信用’!”
“日后,我青木堂在京城行事,少不得要与这些票号打交道,这‘信用’二字,便是咱们的通行令牌。”
一番话说得众人是茅塞顿开,看向朱镇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叹服。
这朱香主,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缜密,手段更是如此……老辣!
简首是把那些晋商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香主英明!”李力世率先抱拳道,“属下明白了!此事便交由我等三人安排,定不负香主所托!”
关安基和徐天川也连忙应是。
朱镇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回来的银子,五万两,便作为我青木堂的储备金,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五万两,除了日常开销用度,剩下的,便用来改善兄弟们的生活,抚恤受伤的弟兄,厚待牺牲兄弟的家眷。”
“我青木堂,绝不能亏待了任何一个为反清复明大业流血牺牲的自家兄弟!”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无不动容!
“香主高义!”
“我等愿为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呼喊声此起彼伏,众人看向朱镇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狂热。
这些江湖汉子,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义”字,一个“情”字。
如今朱香主不仅足智多谋,带领他们干下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更是如此体恤下属,重情重义,如何能不让他们心悦诚服,誓死追随?
朱镇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脸上笑容不变,话锋却是一转:“徐大哥,我且问你,近些日子,可曾再与那沐王府的人起过什么冲突?”
徐天川闻言,连忙躬身道:“回香主,自打上次您提点过,兄弟们都绕着沐王府的人走,再未生过什么事端。”
朱镇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如此一来,那白寒松命,也算是保住了。
脑海中,却闪过一个被五花大绑,塞在母猪肚子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郡主身影。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查包衣,竟想出这等腌臢龌龊的馊主意,也亏他想得出来。
如此羞辱大明英烈之后。
至于沐剑屏那小丫头……早晚都是我的人,不着急。
待堂内诸事议毕,朱镇也不多留,嘱咐众人小心行事,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处秘密据点。
玉花骢早己在巷口等候。
朱镇翻身上马,并未立刻返回宫中,反而信马由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缓缓穿行。
此刻己是午后,阳光炽烈,街上行人却不见减少。
他勒马立于街头,冷眼旁观这所谓的“康熙盛世”之下的京城百态。
内城。
这里是满人的天下。
高门大院,朱漆兽环,门口侍立的家丁护院,一个个膀大腰圆,衣着光鲜,透着一股子高人一等的傲慢。
街上往来的,多是些身着绫罗绸缎的八旗子弟,有的骑着高头大马,呼朋引伴,招摇过市;有的则坐着华丽的轿子,前呼后拥,威风八面。
巡逻的八旗兵丁,更是个个膘肥体壮,马靴锃亮,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看汉人的眼神,跟看猪狗没什么两样。
朱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道:“爱民如子?嘴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内城里的狗,怕是都比外城的汉人吃得好!”
出了内城,来到外城。
景象便截然不同。
低矮的泥房,污水横流的窄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人百姓,眼神麻木,步履蹒跚。
墙角蜷缩着蓬头垢面的乞丐,孩子们饿得皮包骨头,伸出乌黑的小手,有气无力地乞讨着。
偶尔有几个汉人商贩,挑着简陋的担子,在街边叫卖,声音嘶哑,透着一股子对生活的绝望。
朱镇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八旗兵丁,因为一个汉人老妇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还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老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捡拾着散落一地的菜叶,浑浊的眼中,满是屈辱与……麻木。
朱镇的目光在那八旗兵丁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冰冷如刀,握着马缰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跑马圈地,汉人的良田沃土,尽数成了鞑子的马场牧场。
这鞑子,不过是个巨大囚笼。
汉人,在这囚笼之中,与牛马何异?
甚至……连狗都不如!
满城内尽是各种学堂,满城八旗子弟在拼命学习汉文化。
而汉城百姓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读书,再加上鞑子严格限制汉人读书识字,导致大部分汉人都是文盲。
这一政策着实毒辣,这就是标准的奴隶制。
这一现象要到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才能改观,那是因为太平天国有一条“屠尽满城,以安九有”的政策。
要不说金田起义能上人民英雄纪念碑!
这才是人民史观之下,该做的事!
他勒转马头,不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景象。
玉花骢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热气。
朱镇行至一处破败的巷口,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裳,赤着一双小脚,正眼巴巴地望着街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身旁,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低声呵斥着,想将她拉走。
朱镇心中微动,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约莫一二两的样子,随手往那小女孩脚下一丢。
碎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女孩和那妇人都是一愣,随即妇人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连忙拉着小女孩跪倒在地,朝着朱镇离去的方向连连叩头。
“谢……谢谢大爷赏!谢谢大爷赏!”
朱镇并未回头,他打马缓缓而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天下,必须……换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