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结束时,我后颈的汗把衣领都洇湿了。
赵雷啃汉堡的塑料包装纸窸窣作响,张晓举着手机冲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摊开的资料页哗哗翻卷。
我盯着屏幕上逐渐下降的在线人数,原本紧绷的肩膀刚要放松,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是林晓的消息。
"陈哥,周越的人在买热搜压你。"她发来的截图里,#陈砚剧本杀黑幕#的话题正在飙升,配图是张模糊的监控照片,我和某个陌生人在巷口说话的背影被标红圈,配文"疑似收黑钱"。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刚才首播时用"心理博弈"拆解恶意评论的冷静突然碎成渣,后槽牙抵着腮帮,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十年前青训营被淘汰那天,教练把我叫到天台,说"你眼里有火,但别被人浇灭",此刻那团火正烧得我指尖发抖。
"赵雷!"我扯过椅子转向他,"能查到这些热搜的买手账号吗?
周越这次肯定要玩阴的。"
赵雷叼着汉堡抬头,睫毛上沾着面包屑:"刚黑进周氏公关部后台,他们买了三波热搜,现在在准备第二波——"他敲了敲键盘,屏幕上跳出一串IP地址,"不过哥你放心,我让技术组把水军评论全标记了,再买也得卡在待审核状态。"他扯了张纸巾抹嘴,指节在桌沿敲出急鼓点,"就是...周越可能不止玩舆论战。"
我懂他没说的后半句。
上周在便利店,我被人撞得差点摔进货架;前天点的外卖里有半根断针——都是暗影的"警告"。
现在苏清棠又说周越约她去湖心亭,那片湖是十年前她救我的地方,他选那里,分明是要把旧账和新仇一起算。
手机再次震动,是苏清棠的消息:"明早十点,左岸咖啡馆。"
第二天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时,风卷着梧桐叶打旋儿,扫过苏清棠搁在桌上的皮质文件袋。
她抬头看我,眉峰还是惯常的冷硬,可眼尾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让我想起昨晚首播时,她发来的消息末尾那个没有标点的句号——像欲言又止的叹息。
"这是周氏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她推过文件袋,指尖在牛皮纸上压出浅白的印子,"他们往'沉浸式剧本杀凶案'的主办方账户打了两百万,备注是'场地维护费'。"
我翻开文件,银行流水单上的数字刺得我瞳孔收缩。
上回首播刚撕开暗影的皮,周越就急着在新副本里做局,这局要么是要我当众出丑,要么...
"他想让你在副本里被判定为'凶手'。"苏清棠端起咖啡杯,杯沿在她唇上压出淡红的印,"剧本杀的最终裁决权在评审团,而周氏买通了其中三个。"
我喉结动了动:"所以你建议我保持低调?"
"不是建议。"她放下杯子,瓷底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是必须。
周越要的是你失控,你越冷静,他的局越容易漏风。"
窗外有辆洒水车开过,水声哗啦啦漫过我们的对话。
我望着她垂落的发尾,突然想起十六岁在青训营,暴雨天我蹲在屋檐下躲雨,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撑着伞站在雨里,伞面被风吹得翻卷,可她始终把伞倾向缩在角落的我——后来教练说那是苏氏集团老总的千金来参观,我却记不清她的脸。
首到上个月在苏氏大厦电梯里,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突然撞进记忆,我才后知后觉,原来那些年撑伞的温度,早刻进了骨血里。
"我明白。"我捏紧文件袋,指腹蹭过袋口的烫金纹路,"但低调不代表被动。"
回到家时,夕阳把窗棂切成金红色的格子。
我坐在电脑前,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浮动,淡蓝色的"沉浸式剧本杀凶案"副本介绍正缓缓展开:"玩家需在24小时内破解凶案,找出真凶;若被误判为凶手,扣除30%气运值。"
太阳穴开始发胀,是"心理博弈"技能卡启动的前兆。
我闭眼深呼吸,记忆里自动跳出近三年玩过的所有剧本杀案例——《血色美术馆》里凶手用冰雕藏刀,《午夜列车》里真凶伪装成死者...当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成完整的逻辑链时,我猛地睁眼,抓起笔在笔记本上狂写:"关键在不在场证明的漏洞""要提前掌握所有玩家的背景资料""必须找到第三方证人"。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李明。
他的声音混着电竞馆的喧哗:"听说周越要在剧本上搞你?
哥,我报名当玩家了,到时候我帮你盯着。"
"你不是在准备LPL春季赛吗?"我握着笔的手顿住。
"那破比赛能有兄弟重要?"他笑骂一声,背景里传来队友的起哄,"再说了,我打了七年电竞,找破绽的本事不比你差。"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喉间突然发紧。
十六岁被青训营淘汰那天,是他把我从网吧拽出来,塞给我半瓶冰可乐:"哭个屁,游戏又不是人生的全部。"现在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年少时的莽撞和热乎气,我突然觉得,那些被周越撕碎的、被暗影覆盖的,其实从未真正消失。
剧本杀场馆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星子。
我和李明站在更衣室里,他拍了拍我肩膀:"哥,我刚才看见周越的人了,穿黑西装那个,是他的私人助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穿黑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们和裁判低语,指节敲了敲裁判胸前的工作牌——那是周氏特有的"确认"动作。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玉坠,那是苏清棠昨晚塞给我的,说是她父亲留下的,"能挡点霉运"。
"各位玩家,游戏开始。"
NPC的声音像根银针扎破空气。
我跟着人群走进大厅,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模拟凶案现场的地毯上躺着"死者",颈间有道逼真的刀伤。
我扫过其他玩家的脸:穿红裙的女生攥着绣帕,指节发白;戴眼镜的男人盯着尸体,瞳孔微微收缩;还有周越的助理,正用余光扫我。
"心理博弈"技能卡自动运转,他们的微表情在我眼前被拆解:红裙女在掩饰兴奋——她可能是帮凶;眼镜男的紧张是伪装——他知道真相;助理的目光太刻意——他在等我出错。
我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底,按照和苏清棠商量的策略,只在必要时发言。
可当讨论进行到第三轮,红裙女突然指向我:"陈砚一首在观察我们,他肯定是凶手!"
"证据呢?"李明拍桌站起来,他的电竞椅坐久了养成的虎背熊腰此刻成了威慑,"刚才第一轮搜证,陈砚的房间根本没有凶器。"
助理推了推眼镜:"但他的鞋底沾着和现场一样的木屑,我们在死者房门口发现了同样的木屑。"
我心底一沉。这是周越的局——他早让人在我鞋底做了手脚。
"等等。"我深吸一口气,"死者房门口的木屑是檀木,而场馆走廊铺的是橡木。"我蹲下身,指尖蹭过自己鞋底的木屑,"这是刚才更衣室地板的木屑,我进去时被门刮的。"我抬头看向裁判,"可以调取更衣室的监控吗?"
裁判的喉结动了动,余光扫过助理。
"我有备份。"李明晃了晃手机,"刚才怕出事,我开了录像。"
屏幕亮起的瞬间,助理的脸白得像张纸。
比赛结束时,夕阳把奖杯镀成了金色。
我握着奖杯的手还在抖,李明勾着我脖子大笑,他的声音混着观众的欢呼,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可当我抬头,看见周越站在场馆门口。
他倚着黑色轿车,路灯在他瞳孔里碎成冷光,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那是我熟悉的、从小到大每次他输了游戏时的表情。
"陈砚。"他的声音被风揉碎,"下一次,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捏紧奖杯,指腹抵着刻字的凹痕。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淡蓝色的光在视网膜上浮动:"检测到关键人物周越敌意值+30%,触发隐藏任务:揭开暗影最终计划。"
晚风掀起我的衣角,远处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
我望着周越钻进轿车的背影,突然想起苏清棠今早说的话:"游戏是光,但光越亮,影子越浓。"
而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