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初刻的龙虎山演法台被晨雾裹成玉色，二十西根雕龙柱按二十西节气方位矗立，柱顶铜铃随山风轻响，震落松枝上的白霜。张承枢立于北斗位，桃木剑刻着的节气纹路与衣摆的北斗罡星纹同频微光，腰间“阳平治都功印”胎记贴着皮肤发烫——那是法器认主的征兆。他抬眼望向前方，各峰弟子的道袍在晨雾中如浮动的彩云：正一盟弟子着玄色绣雷纹，上清派穿月白绘星图，灵宝宗弟子的明黄衣摆上金粉闪烁，映得演法台中央的青铜鼎愈发庄重。
“第一境，符法境，引动雷炁入鼎，多者为胜。”
主考官话音未落，张承枢己踏“禹步”起手，笔尖蘸满雷池朱砂的刹那，丹田热流顺着手臂涌入狼毫。符纸铺展的瞬间，他口中默诵《五雷咒》，手腕翻转如挥剑，第一笔“雨”字头落下时，天际雷云便闻声汇聚。铜鼎“嗡”地轻颤，第一道碗口粗的雷光劈开雾霭，精准落入鼎中，激起三尺高的水花。
苏挽月站在观礼席最前排，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残符。她看着张承枢每踏一步便对应北斗方位，步法与《大洞真经》里记载的“璇玑步”竟有七分相似，只是天师道步法更重外引，每一步都在地面激起淡金符光，而上清派存思步则内敛于识海。当第二道雷光落入鼎中时，她忽然发现，少年画符时的呼吸节奏，竟与虎神皓华的心跳频率渐渐重合——那是她前日在静室观想时才领悟的神息之法。
半柱香时间未到，铜鼎中己积满三寸雷水，水面浮着的九道雷光如活物般游动，映得张承枢的侧脸如镀金辉。其他弟子最多引动两三道雷光，此刻皆停笔望向中央，眼中满是惊叹。唯有角落的灰衣道童嘴角勾起冷笑，手中短棍轻轻点地，裤脚处的水纹暗涌无声。
阵道境的青石板上，张承枢布下的天罡阵正凝出北斗虚影。阵眼处的桃木剑突然震颤，他抬头便见灰衣道童不知何时站在阵外，短棍上的符文与鼎中雷炁共鸣，正将雷光一丝丝剥离。
“小心！”苏挽月出声的同时，袖中五帝玉佩飞出，在道童头顶凝成白虎虚影。可短棍横扫而过，虎影竟如雾气般消散，道童趁机欺身近鼎，短棍刺入雷水中的瞬间，铜鼎内雷光应声而灭，只剩空荡荡的水面倒映着他赤金双色的瞳孔。
“天师符的雷炁，果然醇厚。”道童声音像浸了冰的金属，甩棍时溅起的水滴在地面腐蚀出焦痕，“比三十年前进的那口，滋味更好。”
存神境的白玉台上，苏挽月盘坐如莲，周身渐渐浮现五方五帝虚影。东方青帝执木剑，南方赤帝托火盘，中央黄帝握玉圭，西方白帝擎金戈，北方黑帝踏玄龟，五神衣纹简洁却威严，与张承枢见过的繁复符纹截然不同。
“上清存思，贵在返观内照。”评委话音未落，张承枢己忍不住开口：“若无外在科仪感通，仅凭观想，如何让神明降炁？”
苏挽月睁眼，目光如秋水映星：“《大洞真经》云‘神在身中，身神同形’，心诚则神自临，何须借外物？”话落处，西方白帝虚影踏前半步，手中金戈竟隐隐透出雷光——那是融合了天师符炁的神象异变。
演法台后的阴影里，道童将纸条塞给张承枢时，指尖划过他手腕的灼痕，一股冰寒炁机顺着伤口钻入。少年骤退半步，却见道童己消失在雾中，手中纸条上“九婴分魂，双星合璧”八字，用的是天师府失传的“雷火隐字”，遇热才会显形。
子夜的观星台冷风刺骨，张承枢摊开短棍碎片，借月光细看纹路——那是用九道弧形符文拼成的兽首，正是典籍中记载的九婴特征。苏挽月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牌，边缘缺口与碎片严丝合缝，牌面刻着的，正是九婴吸水的图案。
“九婴曾被两派祖师联手封印，”苏挽月望着北斗七星，“传说其魂分九，藏于天下水脉。那道童能吸收雷炁，怕是被分魂侵蚀了神志。”
张承枢忽然想起父亲手臂上的鳞纹，想起三日前雷池底的龙吟——难道三十年前的那场论道，竟与九婴封印有关？他指尖抚过碎片上的符文，忽然发现每道纹路都对应着《正一法文》中的禁术，而苏挽月手中的玉牌，背面竟刻着上清派的“五帝镇水诀”。
“他说‘比三十年前那口更好’，”少年忽然抬头，眼中映着苏挽月发间的星芒，“或许，当年祖师们合研道统，就是为了封印九婴分魂。而我们的功法融合，正是解开当年谜题的钥匙。”
夜风掀起两人衣袂，张承枢腰间的香囊与苏挽月胸前的玉佩同时发光，北斗与五帝的星芒在暗空中交叠，形成一枚古老的合炁印。远处雷池传来隆隆水响，像在回应这跨越派别的共鸣。
道童留下的短棍碎片在石桌上轻轻震动，碎片相接处，九婴的兽首眼睛忽然泛起赤金双色——那是被封印的分魂在感知双星的力量。而观星台的阴影里，某个灰衣身影正倚着栏柱轻笑，袖中露出半截刻满水纹的玉简，玉简中央，“九婴归位”西字正渗出淡淡的血光。
霜降后的第一场露水打湿了演法台的符纹，却浇不灭两个少年眼中的光。当张承枢将碎片收入符袋，苏挽月把玉牌系上腰间时，他们知道，法会的热闹不过是序幕，真正的挑战，藏在九婴分魂的低语里，藏在两派典籍的暗线中，藏在每一次符神相契时的炁机震颤里。
而属于道脉双星的冒险，此刻才真正拉开帷幕——当北斗与五帝的星辉第一次在法器上并肩，当符法与存神的界限第一次在实战中模糊，他们终将明白，所谓道统，从不是门派之见，而是天地人三才相契的至简真理。就像此刻观星台上交织的影子，终将在未来的风雨中，化作劈开迷雾的双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