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两道身影破开甘棠湖平静的暮色水面,带起巨大的水花。
玄烬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湿透的墨云灼跃上岸边。他素白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水珠顺着墨色的长发和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心口处,那抹被水晕开的、刺目的猩红,在湿透的白衣上显得愈发惊心。
他环视西周。这里是甘棠湖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几株垂柳在暮色晚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便是闻名遐迩的烟水亭,飞檐斗拱在渐暗的天色中只余下沉默的剪影。湖畔小径上行人稀少,只有远处传来模糊的市井喧嚣和能仁寺悠远的晚钟声。
他必须尽快处理她的伤势,更要压制她体内再次被刺激得濒临失控的血脉!此地不宜久留。
玄烬眸光冷冽,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一道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惊讶,却又恰到好处地打破沉寂的娇媚嗓音,自不远处的柳荫下悠悠传来:
“哎哟哟,瞧瞧这是谁呀?咱们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碎瓷仙君玄烬大人?”声音酥媚入骨,带着一丝玩味的调侃,“这月黑风高,湖水湿身的……怀里还抱着个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小美人儿?啧啧啧,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罕景致呐!”
柳枝轻拂,一道婀娜的身影款款走出。
来人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霁青色织金云锦旗袍,开衩处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穿着玻璃丝袜的、白皙笔首的小腿,足蹬一双小巧精致的珍珠白高跟鞋。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色软烟罗披肩,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乌云般的秀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点翠嵌宝的蜻蜓簪,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风情。
她面容姣好,眉眼含春,眼波流转间似嗔似喜,顾盼生辉。手里还提着一盏造型别致的琉璃莲花灯,柔和的灯光映着她似笑非笑的唇角,正是那位八面玲珑、神秘莫测的“玉壶春”老板——玉壶夫人。
她提着灯,袅袅婷婷地走近,目光在玄烬湿透的白袍和心口那抹刺眼的红上停留片刻,又在昏迷的墨云灼那破碎寝衣下的雪肩、纤腰和染血的小腿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少女颈后那片即便在昏迷中也隐隐散发着不安气息的淡青色胎记上。
玉壶夫人眼中的玩味更深了,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撩人:“仙君大人这是……玩脱了手?还是说……”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玄烬心口的伤,“被咱们墨家的小野猫,挠得不轻呀?”
玄烬抱着墨云灼的手臂纹丝不动,脸上所有的情绪在玉壶夫人出现的那一刻己尽数收敛,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孤高,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戒备和被打扰的不悦。
“玉壶夫人。”他的声音比甘棠湖的夜风更冷,“何事?”
“哎呀,仙君大人还是这般不解风情。”玉壶夫人掩唇轻笑,眼波在墨云灼苍白的脸上流转,“奴家不过是恰巧在烟水亭赏赏这甘棠暮色,谁知竟撞见仙君演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哦不,或许是‘霸王硬上弓’未遂,反被美救英雄?”她故意歪了歪头,琉璃灯的光在她眼中跳跃,“这小可怜儿看着伤得不轻呐,仙君您这心口……啧啧,也挂彩了?要不要……去奴家那‘玉壶春’小坐片刻?上好的金疮药,新到的庐山云雾,暖暖身子,也……避避风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正朝这边跑来的几个巡夜衙役的身影,显然是这边的落水声惊动了人。
玄烬眸光微闪。玉壶夫人的情报网遍布九江,她此刻出现绝非偶然。去“玉壶春”……或许能暂时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但同样意味着踏入这个女人的地盘,后续难料。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微弱、眉头紧锁的墨云灼。少女湿透的身体冰冷,腿上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颈后的胎记散发着不祥的灼热。她需要尽快处理伤势,更需要稳定体内狂暴的力量。他心口的碎瓷也在隐隐作痛,墨云灼血脉之力的侵蚀并未停止。
权衡只在瞬息。
“带路。”玄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抱着墨云灼的手却收紧了几分。
玉壶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盛,如同盛放的牡丹:“这才对嘛。仙君大人,请随奴家来。”她转身,提着那盏琉璃莲花灯,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霁青色的旗袍在暮色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玄烬抱着昏迷的墨云灼,沉默地跟在后面。湿冷的白袍紧贴着他挺拔的身躯,心口的伤处随着步伐传来阵阵钝痛,怀中少女温软却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晦暗不明,如同深潭,映照着琉璃灯昏黄的光晕和怀中人苍白的侧脸。
甘棠湖的晚风带着水汽和莲叶的清香拂过,远处能仁寺的钟声悠扬回荡。一场湖中的惊魂追逐刚刚落幕,而一场新的、在玉壶春暖阁香帷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