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髓针落下的刹那,墨云灼只觉得一股庞大而精纯的温润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庐山清泉,顺着金针汹涌地涌入玄烬体内!这股力量与她自身通过“灵犀结”传递过去的、那丝微弱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安抚之力瞬间交融!
玄烬胸前那片狰狞的白色裂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青白光芒!那光芒不再冰冷混乱,反而带着一种玉石被烈火淬炼后、将融未融的奇异温润感!光芒中,那些原本细微渗出的白色瓷粉,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融化、提纯,化作丝丝缕缕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玉色流光,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弥合那最深的一道裂痕边缘!
“呃啊——!”昏迷中的玄烬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身体剧烈地弓起!那并非纯粹的痛楚,更像是一种本源被外力强行弥合、重塑时带来的、撕裂灵魂又重铸灵魂的极致冲击!
这股冲击,通过“灵犀结”,毫无保留、甚至被放大地传递给了墨云灼!
“啊!”墨云灼同样痛呼出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投入了那无形的熔炉,被撕裂、被煅烧、被强行揉捏!那痛楚远胜之前,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碾碎!她死死抓住玄烬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那冰冷的、非人的肌理之中,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刚刚止住的唇角,又有新的血丝渗出。
然而,在这灭顶的剧痛之中,一种更加玄妙、更加紧密的联系,也在这煅烧与弥合中疯狂滋长!
不再是单方面的痛苦传递。她开始“感觉”到更多!
她感觉到玄烬那破碎本源深处,那沉淀了千年的、如同庐山云雾般厚重又孤寂的守护执念——对这座城池,对这片山水,对那地脉深处被镇压的恐怖存在永恒的警惕与对抗。那执念如此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感觉到在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属于“人”的情绪波动。那是在塔心她被暗算时,他惊怒之下将她护在身后的瞬间;那是在甘棠湖畔,她指尖触碰他裂痕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那是…在她不顾一切扑上去为他挡针、在他意识沉沦前最后感知到的、属于她的体温和气息…这点点滴滴,如同投入冰湖的星火,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试图融化那千年的寒冰。
这复杂而汹涌的感知洪流,伴随着金针温养之力带来的本源弥合之痛,一同冲击着墨云灼。她的意识在剧痛与这奇异的灵魂交融中浮浮沉沉,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不再是冰冷的裂痕,而是一片混沌的、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熔岩空间。熔岩中心,那只布满裂痕的“镇龙青瓷盏”在火焰中沉浮。一道模糊却让她灵魂悸动的身影(是玄烬的本源意识?)正站在盏边,承受着烈焰煅烧之痛,双手死死按住盏身一道最深的裂痕。裂痕中,粘稠如墨的黑色孽气如同毒蛇般疯狂涌动,试图钻出。而在那身影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更加朦胧的、散发着温暖红光的影子(是她?),正伸出双手,紧紧覆盖在那身影按住裂痕的手上,一同承受着烈焰与孽气的双重冲击!青白的火,墨黑的气,温暖的红光,三者激烈地碰撞、交织、融合…
“噗!”墨云灼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额头重重地抵在了玄烬冰凉而布满裂痕的胸膛上!温热的血液,沾染上那冰冷的白色裂痕和正在弥合的玉色流光。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呢喃,首接响在她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墨…云…灼…”
是玄烬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带着雨后初霁般清新气息的冰凉灵力,竟反向通过“灵犀结”和两人紧贴的额头,缓缓渡入了墨云灼几乎枯竭的体内!这股力量如同甘霖,迅速滋养着她受损的心神和身体,驱散着那灭顶的剧痛和疲惫。
墨云灼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玄烬依旧紧闭的双目和苍白的脸。但胸前那片最核心的裂痕,在淡金色温玉髓针的温养下,在她那口心血和反向渡来的冰凉灵力共同作用下,竟己弥合了肉眼可见的一小段!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狂暴混乱、欲要彻底崩碎的气息,却奇迹般地暂时被压制住了!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尽管依旧带着瓷器般的凉意。
“他…他稳住了…”墨云灼抬起头,脸上泪痕与血痕交织,却绽开一个虚弱到极致、却又明亮到极致的笑容,看向旁边一首紧张注视着的玉壶夫人和钱先生。
玉壶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赞许。钱先生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云灼!”墨青阳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扶起妹妹,却被她轻轻推开。
“大哥…我没事…他…他也暂时没事了…”墨云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依旧靠在玄烬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起伏和反向渡来的、丝丝缕缕滋养她的冰凉灵力,仿佛那是维系她此刻清醒的唯一支柱。
玉壶夫人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好了,最凶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墨姑娘心神损耗巨大,墨大公子,还是先让她在此处静养片刻吧。钱先生,去取些温补的参汤和安神的香来。”她又看向墨青阳,眼神带着深意,“至于这位公子…他的存在,关乎的恐怕远不止令妹的清誉,更关乎九江城的安危。墨大公子,有些事,或许需要换一种眼光和心态去看待了。玉壶春虽非铜墙铁壁,但在此处,至少能保他们一时安宁。”
墨青阳看着妹妹紧紧依偎着那个陌生男子的姿态,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痛楚、疲惫却又异常明亮坚定的神色,再回想方才那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疗伤过程,以及玉壶夫人话语中透露出的沉重信息…他紧握的拳头,终于一点点松开了。愤怒被巨大的疑虑和一种更深沉的担忧取代。
他沉默地退后一步,目光复杂地在妹妹和榻上那神秘男子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今夜之后,有些事情,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听雨轩内,檀香袅袅,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窗外,甘棠湖的夜风拂过水面,带来潮湿的凉意。远处,锁江楼巨大的塔影沉默地矗立在月色中,像一个亘古的见证者。
墨云灼疲惫地闭上眼,额头依旧抵着玄烬微凉的胸膛,感受着“灵犀结”处传来的、那暂时平稳却依旧脆弱如冰裂琉璃的气息,以及那丝丝缕缕反向滋养她的冰凉灵力。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声叹息般的呢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依恋的沉重:
“…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