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紧张的心快要跳了出来，感觉自己是在完成一个伟大的工程使命。
三点十七分，公交站电子屏的数字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东边超市的卷帘门正"哗啦"作响，王姐每天三点半准时关店，此刻不过提前了十分钟，却像一道催命符。
"校医室..."她喉咙发紧，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超市方向飘。
班主任怀里的作业本滑下两本，她手忙脚乱去接，发梢扫过苏小柔校服上的校徽："你脸色这么白，校医说你胃又疼了？"
胃药盒在塑料袋里硌着掌心。
原主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初二运动会跑八百米，她捂着肚子蹲在跑道边，是班主任撑着伞蹲下来给她揉胃。
此刻那把印着雏菊的伞还斜插在班主任的帆布包里，伞骨上沾着今早的雨珠。
"突然不疼了。"苏小柔抓起购物车把手，指节泛白，"老师我得赶紧去校医室拿药，您作业要帮忙搬吗？"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不用，我去办公室顺路。"她盯着苏小柔堆得像小山的购物车，"买这么多自热米饭？
社会实践带这个方便？"
东边超市的卷帘门又往下落了十公分。
苏小柔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老师我...我爸工地临时要送饭！"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工地上就爱这口，我赶时间——"
"行，你先去。"班主任没再追问，弯腰捡起最后一本作业，"胃药记得按时吃。"
苏小柔几乎是推着购物车冲出去的。
运动鞋底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风灌进校服领口，她听见身后班主任喊"注意安全"，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便民超市"的红底白字终于近在咫尺。
卷帘门停在离地一米五的位置，王姐系着蓝围裙探出头："小柔？
今天买这么多？"
苏小柔把购物车推进去，货架在眼前晃成模糊的色块。
她扫过最里层的自热米饭堆——二十箱，整整齐齐码到顶。"王姐，全要了。"她喘着气指向那边，"还有那边的压缩饼干，十箱；矿泉水，三十箱；罐头...黄桃、午餐肉各二十罐。"
王姐的手停在扫码枪上："你这是要开小卖部？"她眯眼打量苏小柔发红的眼眶，"小柔，家里出什么事了？"
苏小柔喉结动了动。
她想说三天后城市会停水停电，想说超市外的梧桐叶会沾着黑血飘落，想说王姐最宝贝的孙子会在第七天发高热。
可对上王姐关切的眼神，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上回她跟小区李奶奶说"要囤盐防辐射"，李奶奶转头就跟楼长说她"读书读傻了"。
"我爸接了个工地食堂的活。"她抓起身边的编织袋开始装货，"临时要补货，王姐您帮我快点扫码成吗？"
王姐没再追问，熟练地撕开胶带。
扫码枪"滴"声不断，苏小柔盯着墙上的挂钟：三点二十二分。
她数着秒，看王姐把自热米饭码进蛇皮袋，看压缩饼干箱被捆上尼龙绳，看矿泉水瓶在塑料袋里碰撞出脆响。
"一共三千二百八。"王姐把收款码推过来，"给你抹个零，三千二。"
苏小柔扫码的手在抖。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连输三次支付密码才成功。"谢谢王姐。"她扛起两箱矿泉水，指节因用力泛青，"您...最近尽量别出门。"
王姐正弯腰整理货架，闻言抬头："怎么？要下暴雨？"
苏小柔顿在门口。
穿堂风掀起她的刘海，吹得收银台上的塑料袋哗哗响。
她看见王姐身后的货架上，昨天刚到的新鲜蔬菜还挂着水珠；看见墙角的监控器红灯闪烁，照着"今日特价"的手写海报；看见玻璃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和记忆里第七天飘着黑雨的叶子重叠。
"天气预报说有强对流。"她扯了扯嘴角，"您早点关店。"
门帘在身后落下时，她听见王姐喊"慢走"，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回家的路只有八百米，却像走了半个世纪。
左手的压缩饼干箱勒得虎口发红，右手的矿泉水瓶在掌心压出月牙印，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时，她几乎是栽进去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金属墙，听着电梯上升的"嗡嗡"声，数着楼层：三、西、五...
"咔嚓。"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客厅挂钟敲响三点半。
苏小柔把所有箱子堆在客厅中央，转身锁死防盗门。
她扶着墙滑坐在地，看着满屋子的自热米饭、矿泉水、压缩饼干，像看着一座小型堡垒。
汗水浸透的校服贴在背上，她摸出裤兜里的菜刀——刚才在超市时，她鬼使神差把货架最里层的菜刀塞进了购物车。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班级群弹出新消息："明天社会实践取消，具体通知待发。"她盯着"取消"两个字，想起原主在末世第七天的日记："肖飞说学校成了重灾区，老师和同学...都变成了怪物。"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苏小柔猛地抬头，看见对面楼的窗户炸开，一片染血的窗帘飘了进来。
她抓起身边的矿泉水箱挡在身前，手表指针正指向三点三十一分。
客厅的白炽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她摸到压缩饼干箱的棱角，摸到矿泉水瓶的凉度，摸到菜刀柄上的防滑纹。
原主的记忆又涌上来：第八天，她躲在衣柜里啃冷掉的压缩饼干，听见门外有指甲刮门的声音；第十五天，肖飞用最后半瓶矿泉水给她灌药，自己舔了舔瓶底的水痕...
"不会了。"苏小柔轻声说。
她摸到茶几上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蜡烛。
暖黄的光映着满屋子的物资，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远处传来模糊的尖叫。
她把菜刀压在枕头下，看着蜡烛在风里摇晃。
明天，等天亮，她要去小区东侧的超市——那里的货架更高，藏着更多没被抢光的物资。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时，苏小柔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最近的矿泉水箱上，梦里全是物资堆成的山，和山后透过来的，黎明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