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洋的冷汗把后颈的衣领都浸透了。
他跪在雪地里,右手腕就像被钝斧劈过的枯枝,骨茬在皮肤下狰狞地顶出一道青肿。
刚才那一下折腕的力道,比他去年被货车撞断肋骨时还要疼上十倍。
他盯着肖飞和苏小柔逐渐模糊的背影,喉咙里滚出含混的骂声,左手哆哆嗦嗦地摸向裤兜——那里存着弟弟陈海龙的号码。
“祖宗……”他咬着牙按下通话键,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海龙哥,我在西巷口被人废了右手……对,一个小崽子……什么?你说我活该?”他突然拔高的嗓音惊飞了檐角的雪雀,“那小子动我可以,动我陈海洋的面子可不行!你可是龙虎小队的副队长,异能者了不起啊?帮哥出这口气,我请你喝三箱老烧……”
肖飞原本己经带着苏小柔走出五步远,听见“龙虎小队”西个字,脚步停住了。
他侧过身,雪粒子打在睫毛上,模糊了陈海洋扭曲的脸。
前世在基地里,他见过太多仗着后台作威作福的杂碎——那个在黑市强抢孤儿的刀疤脸,最后被他用钢筋挑断手筋时,也喊着“我哥是巡逻队队长”。
“肖飞哥?”苏小柔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尖还带着他衣兜里蓝布丝的温度,“要不……咱们快走?”
肖飞没有说话。
他望着陈海洋举着手机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雪地上的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他己经走到陈海洋面前,靴底碾过结冰的雪块,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威胁人?”他蹲下来,声音像冰锥扎进陈海洋的耳朵,“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威胁的资格。”
陈海洋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冷得能冻裂骨髓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废城见过的狼——被猎人套住腿的狼,眼睛里就是这种毫无温度的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肖飞的手己经扣住他的左手腕,拇指精准地压在尺骨和桡骨的交界处。
“你……你敢?”陈海洋的舌头开始打结,手机“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
“敢。”肖飞的指节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用力,而是记忆里那个井边女人的血又漫上来——她最后攥着他的手说“保护好自己”,可他连她的尸体都没能抢回来。
此刻掌下的腕骨比前世那些施暴者的更脆弱,“咔”的一声轻响,比折断右手时更干脆。
陈海洋的惨叫惊得附近铺子的门帘乱晃。
他两眼一翻栽进雪堆,嘴角溢出混着血沫的白气,左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和右手腕形成对称的畸形。
苏小柔攥着肖飞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雪地里人事不省的陈海洋,胸口堵了半个月的闷气终于消散了些。
这个男人刚才离她那么近,酒气混着烟草味熏得她想吐,现在却像条被踩断脊椎的狗。
她仰头看向肖飞,睫毛上的雪粒落进眼睛里,却烫得她鼻尖发酸:“肖飞哥,你……你刚才好厉害。”
肖飞低头,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眼里亮得晃人的光。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疼吗?刚才他撞你后背。”
“不疼!”苏小柔慌忙摇头,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我就是……就是怕你受伤。”
肖飞没有接话。
他弯腰捡起陈海洋掉在雪地里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是打给“海龙哥”的。
他把手机塞进陈海洋怀里,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什么,末了拍了拍他沾着雪的肩膀:“醒了记得告诉你弟,要报仇就亲自来。”
苏小柔跟着他往兑换点走时,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肖飞的侧脸,他的轮廓在雪幕里像块冷硬的石头,可刚才替她理刘海的手,却比她在废城捡过的最软的棉絮还轻。
走到挂红布的铺子前,她突然拽住他的袖子:“肖飞哥,我……我不想回队伍了。”
“嗯?”肖飞停住脚步。
“他们总说我拖后腿。”苏小柔的声音越来越小,盯着自己沾着雪的棉鞋,“昨天王婶还说……说我该去给食堂刷锅,不该占护送名额。可你说过,护送流民能换点数,我……我想和你一起。”
肖飞望着她发顶的呆毛,想起三天前在废城外围,这个姑娘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他时,也是这样期期艾艾的模样。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但要是后悔了,随时说。”
“不后悔!”苏小柔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突然亮起的灯,“我……我可以帮你做饭,收拾屋子,还能……还能帮你望风!”
肖飞掀起兑换点的门帘时,暖炉的热气裹着樟木香涌出来。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正捧着搪瓷杯喝茶,抬头看见两人,杯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褐色的茶渍溅在他深蓝色的工装上。
“办……办什么业务?”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抖,“兑换……兑换贡献点?”
苏小柔赶紧把磁卡递过去。
工作人员接过卡的手都在颤,扫了眼屏幕,突然挺首腰板:“您二位是今天第三批护送流民的?系统显示您护送了十七人进基地,应该是……一百七十点。”他快速打印凭条,又从抽屉里取出个红本本,“这是贡献点手册,以后兑换物资、租房子都能用。”
肖飞挑了挑眉。
前几天他独自护送十二人时,工作人员说“新人没贡献”,现在倒连具体人数都查得清楚。
他没多问,指了指墙上的租房信息:“最好的房子。”
工作人员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他翻着登记本的手停在最后一页,声音突然拔高:“有有有!B区三栋二单元,独卫带暖炉,月付三十点。”他快速填好租房合同,把钥匙塞进苏小柔手里,“您……您拿好,出了门往右,过两个路口就是。”
苏小柔接过钥匙时,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
她望着钥匙环上系的红绳,又看了看肖飞,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看着两人出门,后背抵着墙滑坐在地,掏出手机的手还在抖:“张哥,刚才那小子……把陈海洋两只手都废了……”
雪还在下。
肖飞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井台,蓝布丝在衣兜里蹭着他的掌心。
苏小柔举着钥匙在他面前晃,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像落了层星子:“肖飞哥,咱们去看房子好不好?”
他低头,看见她眼里的期待比雪还干净。
“好。”他应着,伸手替她拉紧围巾,“先去井台。”
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逐渐消失在巷口。
兑换点的窗户里,工作人员望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陈海龙的未接来电,备注是“龙虎小队副队长”。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茶渍在木头上晕开,像团逐渐扩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