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推开酒店大厅的玻璃门时,暮色正顺着窗框的裂缝淌进来。
他回头时,平安符上的红绳擦过苏小柔的袖口,像根细针扎了下她的皮肤。"怎么样?"他拇指蹭过钥匙环上的平安符,目光在苏小柔发顶停留半秒,又扫过肖飞紧抿的嘴角,"基地的条件比你们之前待的商场强多了,发电机虽然只够食堂和医疗室用,但至少能保证热水——"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当然,要是加入的话。"
叶光明扶着叶母在靠墙的旧沙发上坐下,叶父站在离门两步远的位置,战术背包的搭扣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肖飞没接话,指尖无意识着刀鞘上的刻痕——那是苏小柔今早用短刀划的,五道,对应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楼梯间通风窗、消防栓后的备用门。
朱斌的视线又飘向苏小柔腰间的短刀,喉结再次滚动,像是想问什么,最终只扯出个笑:"不急着回答,先休息。"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朱斌抱着一摞旧毛毯从二楼下来。"柴油不够,今晚只有食堂有灯。"他把毛毯分给叶母时,指尖在她手背多压了两秒,见叶父皱眉才收回,"你们没正式加入,房间分在三层和西层。"他掏出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大厅里格外清晰,"老叶和光明住302,叶阿姨住401——"他突然看向苏小柔,"小苏和肖飞住403,隔壁就是楼梯间,方便照应。"
叶父的手掌在身侧蜷起又松开:"小柔一个姑娘家——"
"爸。"苏小柔打断他,手指轻轻碰了碰肖飞的胳膊,"肖飞警醒,比我一个人住安全。"她能感觉到肖飞的肌肉在袖子下微微收紧,那是他习惯性进入警戒状态的反应。
朱斌的指甲掐进掌心,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地面融成一团,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孤男寡女"咽了回去,只说:"那我带你们上去。"
403的门一推开,霉味裹着潮湿的墙皮味涌出来。
苏小柔摸黑摸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卷着远处发电机的嗡鸣灌进来。
月光漏进来时,她看清屋里两张铁架床,床板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墙角堆着半箱空罐头——显然是之前住客留下的。"比卡车后厢强。"她转身对肖飞笑,手指蹭过床沿的木刺,"至少有两张床。"
肖飞把背包甩在靠近门的床上,金属搭扣撞出闷响。
他没开灯,摸出火机点燃床头柜上的蜡烛——朱斌说过未加入者不能用电力,这是他们自己带的应急物资。
烛光摇晃着映在墙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罩住苏小柔的肩。"去洗漱。"他扯下战术腰带放在枕边,"热水在二楼公共浴室,我守着门。"
苏小柔回来时,肖飞正借着烛光翻一本皱巴巴的《机械维修手册》。
他的战术靴摆在床脚,枪套解开一半,露出枪管的冷光。"别在蜡烛下看。"她把湿毛巾搭在椅背上,水珠滴在地板上,"伤眼睛。"肖飞抬头,烛光在他眼底晃了晃:"明天一早就走。"
苏小柔的手指顿在发梢。
她解开发绳时,几缕碎发粘在颈侧,"不等看仓库了?"
"朱斌的平安符。"肖飞合上书本,指尖敲了敲封皮,"和我刀鞘上的是同一款红绳,编织手法——"他停顿片刻,"和三年前边境线那个军火贩子用的一样。"
苏小柔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朱斌转身时,平安符蹭掉门框红漆的模样,想起他手指发抖的兴奋劲,像极了便利店那个刀疤男举刀前的状态。"那叶叔他们——"
"叶父今晚在302门口放了捕兽夹。"肖飞扯过毛毯搭在她肩上,"叶光明检查过楼梯间的消防通道,有三个出口能通到后院。"他的声音放轻,像怕惊碎窗外的月光,"睡吧,我守上半夜。"
苏小柔躺下时,床垫发出吱呀的轻响。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听着肖飞翻书的沙沙声,渐渐有些迷糊。
临睡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肖飞坐在床边,烛光把他的侧影投在墙上,像座沉默的山。
他的手指无意识着刀鞘上的刻痕,那五道逃生路线,在暗夜里泛着淡金色的光。
肖飞的手指悬在苏小柔发顶半寸处,像被火烫了似的顿了顿。
烛光在她眼尾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睫毛沾着白天赶路时落的灰,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弃超市,她为引开丧尸撞碎玻璃,手臂划开的伤口还没结痂,此刻却睡得这样沉——仿佛认定了只要他在,连噩梦都不敢靠近。
"蠢。"他低低骂了一句,指尖终于落下,顺着她鬓角碎发滑到后颈。
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旧疤,是去年冬天在冰面翻车时蹭的。
他的拇指反复那道凸起的皮肤,像在确认什么,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温热的皮肤,带起细不可闻的轻颤。
苏小柔无意识往被角缩了缩,皱着的眉头却慢慢松开,像只蜷进壳里的猫。
肖飞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暴雨里,她也是这样,裹着他的战术外套蜷在卡车驾驶座,睫毛上挂着雨珠,说"肖哥,我信你"。
那时他后背还插着半片碎玻璃,疼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却突然觉得这点伤不算什么。
现在也是,烛火将熄未熄,他望着她泛着粉意的耳尖,突然想起军火贩子被他割喉前说的话:"你这种人,迟早栽在心软上。"
"栽就栽吧。"他轻声说,声音被呼吸揉碎在空气里。
指尖从她后颈收回来时,摸到枕头上她留下的温度,像块焐热的玉。
他把自己的毛毯往她床边推了推,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月光。
后半夜的困意是从膝盖开始漫上来的。
肖飞数完第三十七只经过窗外的夜鸟,终于承认自己需要眯一会儿。
他脱了战术背心,枪套却仍绑在小腿上,刀鞘压在枕头下。
躺到另一张床时,床垫发出的吱呀声让他立刻绷紧脊背——首到确认苏小柔只是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闭眼前最后看了眼门。
门框与地面的缝隙里,月光漏成一道银线,像道无形的警戒线。
惊醒他的不是声音,是某种更原始的警觉。
肖飞在黑暗中睁开眼时,心跳己经提到了喉头。
他的右手在摸到刀鞘的瞬间,听见了——
脚步声。
很轻,像鞋底蹭过地毯边缘的摩擦。
肖飞数着节奏,第一声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第二声在402门口,第三声......停了。
他侧耳,听见另一个更重的脚步声,拖沓着从楼梯间方向过来,与第一个脚步声汇合。
苏小柔动了动。
肖飞立刻转头,看见她蜷缩成更小的一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子。
他屏住呼吸,首到她的呼吸重新均匀,才慢慢起身。
刀鞘在掌心压出红痕,他贴着墙摸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两团黑影堵在403门口。
左边那个矮些,右手垂着什么,金属反光在月光下闪了闪;右边那个高壮,肩膀蹭到了墙皮,簌簌往下掉白灰。
肖飞的拇指压住刀镡,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想起叶父在302门口设的捕兽夹,叶光明检查过的三个出口,此刻都像远在天边。
"钥匙带了吗?"矮个子的声音像砂纸磨玻璃,"朱斌说这屋住的是女的......"
高个子哼了声,金属碰撞声响起——是钥匙串。
肖飞的后槽牙咬得发酸,余光瞥见床上的苏小柔翻了个身,发梢扫过枕巾。
他的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信号弹,右手把刀拔了半寸,刀刃与刀鞘摩擦的轻响被门外的钥匙插入锁孔声盖过。
"咔嗒"。
锁舌弹出的瞬间,肖飞己经挡在了床前。
他的影子罩住苏小柔,像片突然压下来的云。
苏小柔在睡梦中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揪住被角,睫毛颤动得更急了——她就要醒了。
门外的钥匙突然卡住,传来低骂声。
肖飞的刀尖抵住门板,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门外的动静。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绷紧的后背上,把那道三年前的枪伤照成一道苍白的疤。
苏小柔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裤脚。
她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