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实验室的冷白光如霜雪般倾洒，显得格外刺眼。夏星的指尖悬停在基因数据库的操作界面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得指节泛出了苍白之色。
她紧紧盯着屏幕上并排呈现的两组X染色体序列。一组是陈默三年前入职时的检测数据，彼时的序列犹如普通的DNA链，自然而舒展；另一组则提取自三天前团队为适配者新建的样本库，其中，在第17号外显子的位置，一段螺旋状的碱基对闪烁着诡异的幽蓝光芒，恰似一条悄然游入血管的蛇，那形态绝非任何自然突变所能形成，倒更像是被某种极为精密的工具“插入”的引导代码。
通风系统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惊得夏星差点碰翻了咖啡杯。她下意识转头，后颈的青铜纹路随着动作微微颤动，这是与代码共生后才留下的独特痕迹。她轻轻摸了摸发烫的耳垂，自从眼底泛起青铜色的光芒，她的五感就变得异常敏锐，哪怕是实验室空调风速极其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在看陈默的基因数据？”秦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沙漠独有的干燥温度，仿佛裹挟着漫漫黄沙的气息。
夏星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的他必定正倚靠着实验台，黑曜石吊坠在锁骨处晃动，折射出隐隐暗芒，这是他每次要讲述重要事情时惯有的动作。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了实验台的边缘，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要知道，数据库可是团队的最高机密，能先于她察觉到异常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总能在关键时刻带来关键线索的考古学家了。
“上周在敦煌，我用星门坐标换了些情报。”秦宇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来，手中的金属芯片在掌心折射出清冷的光，“幽影有个‘适配者培养计划’，他们会在目标幼年时植入引导代码，等到X染色体激活期……”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将芯片轻轻放在夏星摊开的手心里，“这是外星科技的‘生命之茧’，能够贴在皮肤下监听基因波动。”
那芯片比指甲盖还要小巧，边缘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倒刺，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夏星捏着芯片的指尖微微颤抖，陈默，那是她带的第一个研究生啊！当初在暴雨倾盆的夜晚，她送高烧昏迷的陈默去医院，这孩子即便烧得迷迷糊糊，还紧紧攥着实验记录本，嘴里念叨着“不能耽误细胞培养”。
可如今，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
“今晚聚餐。”秦宇突然说道，打破了沉默，“老周从老家带了酱牛肉，陈默肯定会穿那件藏青外套。”他的拇指轻轻划过夏星手背上的青铜痕迹，如同安抚受惊的小鹿，“你需要确凿的证据，而不只是猜测。”
傍晚时分，实验室里弥漫着酱牛肉的香气。
陈默如往常一样，正帮老周摆放碗筷，那件藏青色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袖口还残留着上午做PCR实验时溅上的试剂渍，宛如时光留下的独特印记。
夏星端着汤碗，装作不经意地从陈默的椅子旁经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三下，这是她与秦宇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小心！”她突然脚下一踉跄，汤碗里升腾的热气猛地扑向陈默的脸。陈默本能地向后仰身躲避，藏青外套顺势滑落，掉在了地上。
夏星连忙弯腰去捡外套，就在这一瞬间，掌心的芯片己经精准无误地贴在了衬里内侧，倒刺刺入布料的刹那，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响在耳畔。
“没事吧？”陈默关切的手伸过来，想要扶她，指节上还留着昨天帮她修理离心机时蹭上的机油渍，那熟悉的痕迹，让夏星心中五味杂陈。
夏星缓缓抬头，目光撞进他带笑的眼睛，和三年前在实验室门口等待她下班时，那眼中闪烁的光芒一模一样，温暖而纯粹。
深夜十一点，夏星的终端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几乎是飞奔到电脑前，数据流如绿色的蛇群般在屏幕上蜿蜒游动，最终在72小时节点处缓缓凝结成一幅图像：一条盘绕着DNA链的蛇形图案，正是幽影那令人胆寒的标志。
“叮——”
新的提示音骤然响起，是秦宇发来的定位信息：幽影行动部总部。地图上闪烁的红点与数据流里的蛇形标志完美重叠，夏星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
她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想起陈默昨天帮她整理实验报告时，轻轻哼唱的那首老周最爱的豫剧；想起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陈默背着她一路奔向医院，白大褂的下摆沾满了泥点，却还面带笑容地说“夏老师比样本金贵”。
同一时刻，两千公里之外的幽影总部，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灰隼的指节如重锤般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全息投影里，陈默的基因波动图正剧烈闪烁，那蛇形标志如同活物一般，吞吐着信子，仿佛在宣告着某种危险的降临。
“启动记忆湮灭程序。”他对着通讯器，用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吼道，“协议第七条，现在立刻执行。”
陈默的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双手紧紧捂着太阳穴，蜷缩在地板上，冷汗如豆般从额头滚落，很快就浸透了睡衣。胸前的蛇形疤痕开始发烫，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那是十二岁时白医生给他种下的“崩溃开关”，每当他试图触碰记忆深处那些被封印的片段，这道疤痕就会如被火钳烙过般，传来钻心的灼痛。
“我不是工具......”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镜面早己蒙上了一层水汽，隐隐映出他发红的眼眶，“老周说我是他捡的弃婴，说我考上大学那天，他高兴得把珍藏多年的二锅头都喝光了......”
手机在床头剧烈震动，提示有加密邮件。陈默颤抖着伸手点开，最上面一封的发件人赫然是“白医生”，日期停留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适配者23号，记忆修正完成，现移交夏星团队......”
他的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内心在痛苦地挣扎。
窗外的月光如轻纱般透过纱帘，洒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疤痕，和夏星手背上的青铜痕，走向竟有着几分相似，宛如命运悄然埋下的伏笔。
“滴。”
删除键被按下的瞬间，陈默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下周回老周家吃饭？他说酱牛肉都腌好了。”发件人是夏星，末尾还俏皮地加了只举着筷子的小猫表情。
陈默呆呆地盯着屏幕，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砸在手机壳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仿佛是他此刻破碎心情的写照。
他的思绪飘回到老周家的土灶旁，想起夏星第一次带他回家时，老周举着锅铲，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说道：“小默这孩子，和星星小时候一样，吃起红烧肉来眼睛发亮。”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亮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抹去的梦境——在那里，双X染色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稳稳地托起正在苏醒的文明火种，而他站在网的中央，手里握着半块青铜色的碎片，碎片上刻着两个扭曲的“X”，散发着神秘而的光芒。
当老周家的土灶飘出焦糖那甜蜜而浓郁的香气时，夏星正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
她看着陈默踮起脚尖，从碗柜顶层拿下青瓷碟，藏青色外套的袖口随着动作微微翻起，露出腕骨处一道极淡的白痕，和她手背上的青铜纹路，果然如同镜像般同频蜿蜒。
“星星，帮我递下勺子！”老周举着锅铲，笑容满面地回头，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温情，“小默说你最近总吃实验室的冷三明治，今天这锅红烧肉，糖色我可是精心炒了三遍呢。”
陈默接过夏星递来的木勺，指尖相触的瞬间，夏星闻到他袖口残留的试剂味，那是PCR仪常用的缓冲液，和三年前他第一次帮她配制溶液时一模一样，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可当老周笑着说起“你俩小时候”时，陈默的指节突然用力抵住胸口，隔着薄薄的毛衣，压出浅浅的凹痕，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老周叔记错了。”他低下头去盛汤，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我十二岁才跟着您。”
夏星夹起一块红烧肉，糖壳在齿间裂开，甜香瞬间在口中散开，可那香气里，却混杂着一丝铁锈味般的警觉。
她故意把话题引向“上周适配者基因样本库更新”，陈默的筷子顿时停在了半空，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两下，手掌又下意识地按上胸口。
那里的毛衣纤维被压出细密的褶皱，仿佛藏着某种拥有生命、正在呼吸的活物，让人心生不安。
深夜十一点，夏星的终端在枕头下轻轻震动。
生命之茧传回的波动图里，陈默的基因链正以每分钟0.3%的速率悄然扭曲，蛇形标记在72小时节点处如充血般膨胀成血红色。秦宇曾说过，这是崩溃前的最后预警，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雷声。
废弃实验室的铁门在凌晨一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夏星悄悄缩在操作台后，看着陈默的身影被月光切割成两半。他穿着白天那件藏青色外套，手里紧紧攥着老周硬塞给他的酱牛肉保鲜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夏姐？”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你说有重要实验数据要给我看……”
夏星缓缓按下应急灯，冷白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陈默瞬间绷紧的后背，宛如一道利剑，划破了黑暗。
她举起终端，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他的基因序列，语气坚定而沉重：“第17号外显子的引导代码，是幽影植入的。”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不小心撞在了培养箱上。玻璃器皿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不祥的警钟。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你早发现了？所以今天让老周提小时候，就是为了看我会不会露马脚？”他的手缓缓探进外套内袋，摸出一部掉漆的老年机。
一张照片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缓缓展开，泛黄的相纸边缘微微卷起毛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照片上是一间泛着冷光的实验室，一个瘦得形销骨立的男孩躺在低温舱里，额头渗着鲜血，然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正是十二岁的陈默。
照片背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小豆子没挺过第三次融合，我活了。”
“他们说，活下来的适配者能获得自由。”陈默的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带着尖锐的刺痛，“可老周教我背的《三字经》，我总是记不全；你教我做的qPCR，我却闭着眼都能熟练地调试参数。原来不是我聪明，而是……”他突然紧紧捂住胸口，指甲几乎要深深戳进皮肉，“而是代码在替我记忆这一切。”
夏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她想起陈默整理实验报告时，总会不自觉哼起的豫剧，那正是老周每天晨练时播放的曲目；想起他修理离心机时，总是习惯把螺丝按照大小排列整齐，和她父亲教她做实验时的习惯分毫不差。原来，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幽影用别人的人生，为适配者精心编织的一张无形大网。
“白医生启动开关了。”陈默突然一个踉跄，后背紧紧抵着墙，缓缓滑坐下去，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奈。
他用力扯开领口，一道暗红的蛇形疤痕正从锁骨处迅速朝着喉结攀爬，仿佛一条正在吞噬生命的恶蛇，“夏姐，我能感觉到代码在疯狂吞噬我的记忆……老周做的酱牛肉的香味，你教我认基因图谱时钢笔尖的触感……它们都在渐渐消失。”
夏星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基因芯片用力按在他的颈后。反制程序启动的蓝光闪烁，如同一道希望之光，在黑暗中摇曳。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指突然如钳子般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照片里的低温舱，编号是X - 23……和你的青铜痕……”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夏星手背上，与青铜纹路混合成诡异的紫色，仿佛是命运交织的残酷印记。
千里之外的幽影实验室，白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漠而平静。
监控屏上，陈默的生命体征曲线正从悬崖边缘被艰难地拉回少许，犹如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细线。
他缓缓转动手边的银色旋钮，蛇形标记在另一个屏幕上亮起，那是编号X - 24的培养舱，里面躺着的女孩，后颈有着和夏星如出一辙的青铜纹路，宛如命运的复制。
“备用适配者觉醒进度37%。”助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白医生的指尖轻轻停在“强制激活”按钮上，窗外的月光恰好漫过他胸前的工牌，上面印着一行小字：“文明重启计划·X染色体适配者培育部”，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阴谋。
而在更深处的服务器里，一段被加密的代码开始自动运行，代码开头，赫然是两个交缠的“X”，如同神秘的咒语，预示着未知的变数。
夏星的终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如同警报般划破了寂静。
她猛地抬头，此时陈默己经昏迷过去，胸口的蛇形疤痕颜色虽淡了些许，但仍在缓慢地蠕动，如同潜伏的危机。
生命之茧的提示框跳出新的数据：“异常代码扩散速率降低至0.1%，但检测到同类基因波动正在接近……”
她轻轻摸了摸陈默额角的冷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青铜痕，心中五味杂陈。
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亮得让她不禁想起陈默说过的那个梦——X染色体交织成网，托起苏醒的文明火种。
而此刻，在这寂静的夜里，她分明听见有另一个心跳声，正从城市的另一端，朝着这个废弃实验室，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靠近，仿佛命运的脚步，正一步步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