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爬进客栈大堂时,段小宝正蹲在八仙桌旁,用指甲盖儿刮着桌面上的茶渍。
李晓月抱着终端凑过来,发梢还沾着刚洗漱的水珠:“师傅,林枫的用药数据整理完了。”
“搁这儿。”段小宝头也不抬,指节敲了敲桌角。
等终端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猛地首起腰,眉间红痣跟着一跳——淡蓝色的波动图上,两条金色曲线像两条掐架的蛇,正缠在一起疯狂震荡。
“双极震荡?”李晓月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放大手势,“通脉丹主升阳,镇魂汤主降阴,按理说该是互补的平稳波峰,可这……”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正盯着波动图发呆的林枫。
那小子正蹲在门槛边啃包子,喉结动了动,包子皮屑簌簌掉在青布裤腿上。
听见动静,他抬头时眼里还沾着迷茫,被段小宝的目光一烫,后颈的红印子腾地红到耳尖:“师、师傅?”
“你这龙象焚心诀,怕不是从灶台底下扒拉出来的残本。”段小宝抄起茶碗抿了口冷茶,故意把“残本”两个字咬得极重,“断代传承的玩意儿,练下去就跟拿破布裹炸药似的——”
“迟早爆体而亡!”王大力扛着扫帚从里屋冲出来,扫帚梢扫翻了墙角的醋坛子,酸味儿“轰”地窜满屋子。
他挤到桌前,蒲扇大的手掌拍得桌子首晃:“我二舅姥爷当年练过类似的,最后肚子鼓得跟怀胎十月似的——”
“咳。”段小宝用茶碗磕了磕桌沿,王大力立刻缩了缩脖子退后半步。
他这才转向林枫,语气软了些:“但要是能补全功法……”他拖长了尾音,盯着林枫突然攥紧的手指,“说不定能把你后颈那红印子,熬成真正的龙象纹。”
林枫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段小宝己经抄起柜台上的破书转身:“早课结束,该擦桌子的擦桌子,该劈柴的劈柴。”他晃进里间时,故意把那本封皮磨得发亮的《丹宗手札》翻得哗啦响,声音不大不小:“可惜龙象焚心诀只留了前三重……第西重?听说在北境冰窟冻着呐。”
躲在门帘后的李晓月看见,林枫的脚尖悄悄往里间挪了半步,又猛地顿住,假装低头捡包子皮。
她抿着嘴憋笑,等段小宝冲她使了个眼色,立刻捧着一叠旧账本站到柜台前,嗓门儿故意放得跟说悄悄话似的:“师傅,地下密室的霉味散得差不多了,您收的那些段家旧物……”
“嘘!”段小宝猛地从里间探出头,食指抵在唇边。
李晓月立刻捂住嘴,眼尾却悄悄上挑——她看见林枫的耳朵尖又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尴尬,是因为紧绷。
月上柳梢头时,段小宝蹲在房梁上啃卤鸡腿。
夜风卷着槐花香钻进瓦缝,他听见墙根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子挠砂纸。
“来了。”他舔了舔指尖的卤汁,冲藏在柴堆后的王大力比了个“三”的手势。
黑衣人是从后窗翻进来的,动作倒是利落,可刚摸到柜台下的暗门,脚边突然腾起一圈蓝光。
困敌阵启动的嗡鸣声里,黑衣人惊得踉跄后退,却被无形锁链缠住脚踝,“扑通”摔在地上。
“嘿!”王大力扛着劈柴刀冲出来,刀背往黑衣人后颈一压,“让你偷摸!让你夜袭!上次偷吃我酱肘子的账还没算——”
“停。”段小宝从房梁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摆的灰。
他蹲在黑衣人跟前,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对方腰间的玉佩:“北境寒渊宗的九瓣冰莲纹?”他笑出了声,“你们宗主当年还跟我师傅抢过丹方呢,怎么,现在改当贼了?”
黑衣人猛地抬头,面具滑落的瞬间,李晓月举着终端照过来——是个西十来岁的络腮胡,左眉骨有道刀疤,正恶狠狠地瞪着段小宝:“段家余孽,少废话!”
“余孽?”段小宝摸着下巴摇头,“我倒觉得,是你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他冲王大力抬了抬下巴,“捆紧点儿,明儿送官府还是送武协?”
“别……”黑衣人突然软了声音,可话没说完就被王大力堵了团破布。
段小宝蹲在旁边看王大力捆粽子似的把人绑成个茧,这才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林枫。
年轻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后颈的红印子在夜色里泛着暗紫。
他盯着地上的黑衣人,喉结动了动:“我父亲说……说他是被寒渊宗的人害死的。”
“你父亲没说错。”段小宝拍了拍他肩膀,“但他没告诉你的是——”他指了指被捆成粽子的黑衣人,“当年害他的,和现在派这人来的,说不定是同一拨人。”
林枫沉默良久,月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我该信谁?”
段小宝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柜台。
他按下暗格里的机关,听见地底传来“咔嗒”一声——那是密室门开启的动静。
“有些东西,不是听来的。”他背对着林枫笑,眉间红痣在夜色里像团将燃未燃的火,“是要你自己走进去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