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台风来得毫无预兆。
许晏宁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时，窗外的银杏树正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金黄的扇形叶片拍打在玻璃上，像无数求救的手掌。她腾出手腕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镜片，突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班主任林老师刻意压低的声音。
"周医生的伪证首接导致许临案败诉，这事现在被翻出来......"
许晏宁的手指僵在门把上。许临——这个姓氏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她的太阳穴。透过磨砂玻璃，她看见办公桌前站着的高挑背影，许沉焰的校服外套被雨水浸出深色的水痕，像一幅正在融化的水墨画。
"林老师。"少年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我父亲不是肇事逃逸。"
一阵狂风突然撞开未锁的窗户，办公桌上的纸张雪花般飞散。许晏宁下意识蹲下去捡，指尖却触到一张离婚协议书。乙方签名处"许沉焰"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握着右手强行签下的，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今天。
"谁在那里？"林老师快步走来。
许晏宁慌忙起身，作业本哗啦散落一地。许沉焰不知何时己经转身，湿漉漉的刘海下，那双总是冷漠的眼睛此刻泛着红。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协议书上，左手腕内侧的疤痕在袖口滑动时一闪而过——那不是什么法律标记，而是一道呈锯齿状的陈旧烫伤。
"我、我来交物理作业。"许晏宁结结巴巴地说，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在协议书边缘，晕开了某个医院的红色印章。
许沉焰突然大步走来，带着雨水和薄荷气味的气息笼罩住她。他弯腰捡起作业本时，校牌从口袋里滑出，背面夹着一张被剪碎的乐谱残片——《梦中的婚礼》的片段旋律。
"台风天还这么积极？"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讥诮，但接过作业本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林老师匆匆去接，许晏宁听见"明理律师事务所"几个字眼。
走廊传来脚步声，新来的校医周维抱着一叠档案袋走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听诊器的银光。许沉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周医生！"林老师如释重负地迎上去，"正好需要您签字的材料......"
周维的目光扫过许沉焰，在看到他手腕时瞳孔骤然收缩。许晏宁注意到这位校医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那里现在空空如也，只有一圈苍白的皮肤。
"同学，你衣服都湿透了。"周维递来纸巾，声音温柔得可疑，"医务室有备用校服。"
许沉焰突然抓住许晏宁的手腕："不用了，我送她回去。"这个反常的举动让周维眯起眼睛，而林老师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雨幕中，许沉焰的伞始终倾斜向许晏宁那边。他们路过音乐教室时，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正是那首《梦中的婚礼》。许沉焰的脚步突然加快，几乎是在拽着她逃离。
"你手上的疤..."许晏宁鼓起勇气问。
"开水烫的。"他打断她，却在雷鸣中下意识摸了摸校牌里的乐谱残片。拐角处的琴行橱窗里，一台老式钢琴上摆着相同的曲谱，店主正在擦拭相框里的照片——那是个与许沉焰眉眼相似的女人。
公交站牌在风雨中摇晃，许沉焰突然说："三年前的今天，我母亲在演奏会上弹完这首曲子，接到电话说我父亲撞死了人。"他的声音比雨水还冷，"但当时他明明在......”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睫毛上未落的水珠。许晏宁想起法医父亲桌上那些案卷，想起周维医生抽屉里标着"许临案"的档案袋。当17路公交车碾过水坑驶来时，许沉焰做了一个让两人都震惊的动作——他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冲进了雨幕。
"明天..."他的声音被雷声吞没，"别去琴行。"
许晏宁摸到伞柄上缠着的东西——那是一截医用胶布，上面用钢笔写着"伪证鉴定书：周维，2018.9.21"。公交车启动的瞬间，她看见周维医生站在校门口，正对着手机说什么，而马路对面琴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