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罕见的冬雨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空气中的每一丝温度都榨干。教令院的庭院笼罩在一片湿冷中,植物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艾尔海森在温室附近处理一些植物样本相关的记录。一阵穿堂风裹挟着雨点吹来,带来更加明显的寒意。他抬眼,在温室一角、一株高大的雨林植物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迦迦拉。
她蜷缩在一株植物的宽大叶片下,试图躲避风雨。即使穿着一件厚实的羊绒外套,她的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脸色苍白得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眉心那颗血色的痣在此刻显得异常醒目,仿佛她仅剩的一丝暖色。她指尖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火光,试图用神之眼的力量为自己带来一丝温暖,但那火焰跳跃不定,似乎随时可能熄灭,这与她平时掌控火焰时的强大自信判若两人。
艾尔海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秒。他的原则是观察,记录,分析,不轻易介入。她的状态显然不佳,影响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舒适度,更包括她的研究效率。这是一个可以优化的变量。
他走了上前,雨水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你似乎受寒了。”他陈述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汇报一个实验数据。
迦迦拉猛地警觉的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难堪,仿佛被抓住了最狼狈的一面。“艾尔海森书记官。”她首起身,尽管身体仍在颤抖,却努力摆出那副高傲的姿态,“我的身体状况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你的情况影响了工作效率。”艾尔海森没有理会她的抗拒,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质感的装置,这是他为了自己在寒冷环境下工作效率而设计的一个微型温度调节器,“这个可以提供一个微型的、局部的温暖区域,或许能提升你的研究效率,避免不必要的能量消耗。”
迦迦拉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没想到他会拿出这样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装置。她接过装置,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金属外壳,很快,一股柔和的暖意从掌心传来,渐渐蔓延开来,驱散了一部分体内的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握着装置,眼神警惕地看着他,“想以此为条件,换取什么情报?还是想证明你比我更懂得如何利用技术优化自身状态?”
“没有附加条件。”艾尔海森的解释一如既往地逻辑化且功利,“这仅仅是更有效率地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你的效率降低,意味着教令院整体知识产出的效率可能受影响。提供合适的工具,优化资源利用,符合我的工作原则。”
他的解释如此冷静,如此客观,如此缺乏人情味,却让迦迦拉感到一丝奇异的荒谬感。但他那冰冷的逻辑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出乎意料的可靠。他似乎只关注事物的本质和效率,不带任何情感偏见。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种温暖,对于极度怕冷的她来说,诱惑太大了。
“好吧,”她语气生硬,仿佛吞下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姑且接受你的‘好意’。但这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你依然是那个无趣、死板的书记官。”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握着那个装置,苍白的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丝红润,眼神中的冰冷也消退了一些。他注意到,即便有了装置,她身体的颤抖也没有完全停止,这说明她的惧寒是深入骨髓的,远超寻常。这进一步印证了他对她生理机制特殊性的猜测。
“请注意保持体温。”他留下了这句听起来完全是基于健康和效率的建议,然后转身,继续处理他的样本记录。
这个小巧的温度调节器,对迦迦拉来说,几乎成了她在那些寒冷日子里的救命稻草。而艾尔海森的观察仍在继续。
他开始更频繁地用各种间接的方式“帮助”她的研究:在图书馆,他会“无意中”将她可能需要的、通常难以找到的古籍放在她容易看到的地方;在她为某个实验数据陷入瓶颈时,他会在走廊上“恰巧”与她擦肩而过,随口提及一个看似不相关的、却能为她提供新思路的概念;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给出最有效率的建议或资源。
他的帮助总是如此高效、精准,且隐晦到几乎不带一丝情感色彩,仿佛只是在履行教令院书记官的职责——优化知识流通和学者效率。
然而,迦迦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并非巧合。最初她以为只是艾尔海森一贯的“多管闲事”,但他提供的帮助总是如此精准地切中她的需求,这种巧合发生的频率高得无法用概率解释。
“艾尔海森书记官,”一天,她在教令院的走廊上拦住了他,语气不再是高傲的挑衅,而是带着一种探究和困惑,“你最近的行为很奇怪。”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她,眼神平静:“‘奇怪’是一个缺乏量化标准的描述性词汇。请具体说明,哪些行为符合您对‘奇怪’的定义?”
“别装傻!”她哼了一声,尽管试图保持强硬,但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一点点动摇,“你在故意帮我。无论是提供那个装置,还是图书馆里的那些书,或者偶尔提及的那些……‘巧合’的概念。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艾尔海森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那光芒很微弱,但迦迦拉捕捉到了。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研究对象。”他首言不讳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掩饰,“你的生理结构、能力表现、行为模式,以及你试图隐藏的秘密,都构成了一个教令院目前尚未完全理解的知识领域。观察和分析你,有助于我完善我对提瓦特深层规律的理解,弥补现有知识体系中的空白。”
“研究对象?”迦迦拉的声音提高了几个调,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你把我当成你的实验品?”
“‘研究对象’,非‘实验品’。”他平静地纠正她的用词,“我只进行观察和分析,不施加外部干预或进行任何可能产生不利影响的实验。如果我的观察和分析恰好能够帮助你优化你的研究过程,那是符合效率原则的附带收益,一种双赢。”
迦迦拉气得一时语塞。他竟然能用如此理首气壮、如此逻辑化的理由来解释他的行为!这让她感到无比挫败,却又无法反驳。他似乎永远能站在他那座冰冷的理性高塔上,将一切归结为知识和效率。
“总有一天,”她咬牙切齿,仿佛在对他的理性宣战,“你会发现有些事情,不是靠冰冷的分析就能理解的!”她说完,甩下他,愤怒地离开了。
艾尔海森看着她气恼离去的背影。不是靠分析就能理解的吗?
也许吧。但他对她的“研究”似乎己经不再仅仅是纯粹的智力游戏了。她的秘密,她的脆弱,她隐藏在高傲下的疲惫,她对寒冷的敏感,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这些无法被精确量化、无法被简单建模的变量,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生动和……吸引。
这种生动,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控制的方式,悄悄侵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壁垒。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正是某种情感萌芽的迹象,以一种他这种人独有的方式,在心底最不设防的角落生长。他开始尝试分析这种“异常状态”,试图在人类情感的范畴内找到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但越分析,越觉得复杂。
他开始频繁地阅读关于人类情感、社会互动、心理学甚至关于“心”的神话传说相关的书籍,试图理解这种“失算”,这种超出效率计算的“多余”行为。他没有告诉自己,他在思考的,是自己是否正在对一个被设定为“无心”的女人,产生某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类似于……感情的东西。
他正在对她进行一种更为私人化、更为投入的探索。他想解开的,不仅仅是她作为“蝶女”的生理秘密,更想知道在她天生缺陷和层层伪装之下,是否藏着一丝能与他内心深处、正在萌芽的、他甚至不敢承认的情感产生共鸣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