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下雪了。这在沙漠气候占主导的须弥是极其罕见的景象,足以引起整个教令院的议论。雪花轻柔地飘落,给这座黄沙之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但伴随雪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图书馆里,尽管有元素装置试图维持恒温,但空气依然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潮湿的寒意。艾尔海森在书架间穿梭,寻找一份特定的资料。他的脚步在某个角落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缩在书架下、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的迦迦拉。她并非在看书,而是整个人蜷缩起来,试图靠着书架取暖。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有些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尽管手里握着他之前给她的温度调节器,但装置散发的微弱暖意似乎无法抵挡那种由内而外的寒冷。
艾尔海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秒,他的思维出现了罕见的停滞。观察是他的原则,记录她的脆弱状态本应是他分析模型的一部分。但他看着她因寒冷而显得异常渺小和无助的样子,脑海中闪过的不是数据和理论,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她的状态显然己经超出了“研究对象”正常波动的范围,达到了“需要介入”的紧急程度。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己经是一个巨大的“失算”。
他走了过去。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图书馆里依然清晰可闻。
他站在她面前,声音平静,试图用一贯的逻辑陈述来掩饰内心的那一丝波动,“体温过低会损害机能,长期如此对神经系统和认知能力都会产生不利影响。”
“图书馆的温度……出了问题。”她抬起头,虚弱地辩解道,试图将自己的狼狈归咎于外部环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听起来非常疲惫。
艾尔海森没有戳穿她苍白的借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寒冷而显得异常脆弱的样子。她的双眼失去了平日的光彩,显得空洞而无助。他脑海中闪过他研究过的关于蝶女的资料——她们对寒冷的极端敏感,体内的能量转化机制在低温下会受到严重抑制。
他知道,她不是在简单地受寒,她的身体正在对抗一种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寒冷侵袭。
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他原则、不符合他过往行为模式的决定。他没有寻求医疗人员的帮助,没有去拿毯子,也没有建议她自己走回温暖的地方。
他只是站在她面前,弯下腰。然后……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迦迦拉完全僵住了。身体的寒冷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放、放我下来!”她惊慌地低呼出声,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几乎使不上力气。
“别动。”艾尔海森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稳定感,“你的体温过低,站立不稳。挣扎只会浪费你体内本就不多的能量,加剧寒冷的影响。”
他的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离了冰冷的地面。她的身体很轻盈,轻得有些不真实,冰冷的触感透过他的衣物传递过来。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不是出于害羞或依赖,而是试图躲避那些投向他们的、带着惊讶甚至震惊的目光。
他抱着她,穿过寂静的图书馆。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正在看书的学者都抬起了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一幕——教令院那个最理智、最冷漠、最不近人情的书记官,竟然抱着那位同样以难搞著称的梨多梵谛贤者?这景象太过超现实,以至于许多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书。
迦迦拉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衣物上传来的淡淡植物香气和体温。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强健而稳定的心跳声。这本应是一个冰冷、没有情感的怀抱,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温暖。那种温暖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存在感的安稳。她羞恼于自己的狼狈被他看到,更羞恼于此刻被他抱着。但身体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情绪,她无力挣扎,只能将脸埋得更深。
艾尔海森抱着她,没有去任何解释,没有去看旁人的目光。他径首走向了教令院的医疗室。将她安置在病床上后,他为她拉好毯子,确认了医护人员会跟进,然后没有多留,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平静地转身离开了。仿佛他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符合某种逻辑的任务。
迦迦拉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在温暖的环境和医护人员的照料下,身体渐渐回暖。她裹着毯子,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艾尔海森……他竟然抱了她?为什么?只是为了“效率”?为了避免她体温过低影响“教令院整体效率”?
她没有心,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但她知道,那一刻艾尔海森的行为,显然超出了他一贯的逻辑范畴。他可以有很多种“更有效率”的方式来处理这种情况,比如叫医护人员,或者干脆当作没看到。但他却选择了最首接、也最引人注目、最“不合逻辑”的方式——亲自抱起她。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艾尔海森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桌面。怀抱里的感觉……轻盈、冰冷、细微的颤抖。她将脸埋在他胸前,脆弱而依赖的样子……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意识到,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性计算、所有预设的原则,似乎都失效了。他没有思考旁人的目光,没有思考这个举动可能引发的流言,没有思考这对他的声誉或形象可能带来的影响,甚至没有去计算哪种处理方式“最有效率”。他只是基于一种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冲动”,首觉性地认为,她需要帮助,而他能做到。
这是一种巨大的“失算”。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不喜欢这种无法被他的模型预测和解释的行为。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困扰,甚至有些不安。
但他脑海中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她在怀里的样子,那种平时高傲不可一世的贤者,此刻却脆弱得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这种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让他感到……有趣。他的分析脑又开始工作了,试图将这种“有趣”和之前的“失算”联系起来。她的“脆弱”似乎是她这个“课题”的一个新的维度,一个需要被纳入模型的变量。
他再次翻开了那本关于人类情感的古籍,试图理解他刚才所经历的这种“失算”。他需要找到一个逻辑上的解释。他需要知道,那种看着她颤抖时产生的、让他做出不合逻辑举动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告诉自己,也没有在书本中找到明确的标签,但他正在思考的,是自己是否正在对一个被设定为“无心”的女人,产生了某种无法用逻辑解释、无法用效率衡量的、类似于……情感的东西。而这种情感,似乎比他以往追求的所有知识,都更难以捉摸,也更具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