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事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令院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关于艾尔海森和迦迦拉的流言西起,各种猜测版本层出不穷。高傲如迦迦拉,表面上对此不屑一顾,仿佛那些低语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但内心深处,她对艾尔海森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感到困惑和警惕。他为何会那样做?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无法用她那缺乏情感的心去理解,这让她感到一种失控感。
她试图用她惯用的方式来反击或试探他,想看看能不能激怒他,或者逼他露出马脚。在教令院的公共场合,当他们不可避免地相遇时,她会用比以往更夸张、更自恋、更尖刻的姿态对他,试图打破他那层冰冷的平静。
“艾尔海森书记官,今天您的耳机歪了0.5度,”她在走廊上拦住他,眼神挑剔地扫过他的着装,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看来您那套声称能精确到小数点后的精密仪器,也有失灵的时候呢?”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迦迦拉,然后平静地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声音波澜不惊:“感谢你的精确观察。我会将这个误差纳入我的日常行为校准模型,以确保下一次的偏差率降低至可接受范围。”他看着她,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反过来研究她的意味,“这种对细微偏差的敏锐度,如果应用于你的实验观测,或许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现象。”
她的试探完全无效。他永远不会被表面的挑衅激怒,只会将一切拉回他的逻辑领域,甚至反过来利用她的话来构建他自己的论点。这让她感到既挫败,又隐隐觉得有些……有趣。
艾尔海森继续“观察”她的研究。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她的项目进展,阅读她的公开论文草稿。
他看到她对“蝶女”——尽管她从未在正式场合提及这个词——课题的投入程度,那种投入是如此纯粹和执着,与她面对社交场合时的表演姿态完全不同。在那些专注于研究的瞬间,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展现出的是一个纯粹的、甚至有些孤独的求知者。这些瞬间,对他来说,比她任何时候的公众表演都更真实,也更具有吸引力。他从中看到了她隐藏在高傲之下的忧虑和脆弱。
一天晚上,艾尔海森在教令院加班处理文件。经过梨多梵谛学院的研究区域时,他听到其中一间研究室里传来痛苦的低呼声和金属器皿撞击地面的声音。声音虽然被隔音墙削弱,但对于他敏锐的听力来说依然清晰可辨。那是迦迦拉的研究室。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上前,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门。
研究室内一片狼藉,地面散落着玻璃碎片和液体。迦迦拉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臂,试图隐藏伤口。她穿着宽松的研究服,但艾尔海森依然注意到她捂着的手臂下方,有殷红的液体正在浸湿布料。
“艾尔海森!”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失措,试图用身体挡住受伤的手臂,“你为什么闯入我的研究室?这是违反院规的!”
艾尔海森没有理会她徒劳的指责。他的目光紧盯着她捂着的手臂,以及地面上那些红色的液体——不是一般的药剂或溶剂。他走上前,没有询问,只是用一种纯粹探究的、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语气说道:“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异常。并非普通愈合术或市面上的速效药剂所能达到。而且,地面上散落的液体……”他顿了一下,俯身捡起一个碎片,沾了一点液体在指尖,用他的方式快速分析,“更像是一种生物体液。”
迦迦拉知道无法再隐瞒。他的观察力过于敏锐,他的分析能力过于精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恢复平日的高傲姿态,试图将一切伪装成正常的实验事故:“好吧,你猜对了。这是我的研究成果,一种新型药物,能够加速组织再生。”
“我查过你提交的科研项目申请。”艾尔海森走近,仔细观察她手臂上那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的割痕。那伤口边缘整齐,没有炎症迹象,愈合速度惊人,像电影快进一般,“你的项目主方向是能量转化和生物适应性,没有关于加速再生的具体项目立项。而且,根据我的分析,”他指了指地上的液体,“这更像某种内在的生理机制,而非外部药物的效果。”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被看穿的赤裸感。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警惕、挫败、甚至一丝……无法形容的依赖?最终,她选择了半真半假的方式来应对。
“好吧,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声音低沉下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的身体……确实有一些特殊性。”
艾尔海森看着她手臂上那道几乎完全消失的伤疤,又看向她锁骨处隐约可见的血色蝴蝶印记,以及那双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琥珀色眼睛。所有他收集到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对寒冷的极端敏感,异常的愈合能力,对能量转化和生物适应性的研究方向。
坎瑞亚的蝶女。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不再是书本上的记载,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的人。
“我理解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复杂的逻辑推理,“你的‘特殊性’,与你对‘养分’和‘能量转化’的研究方向高度契合。你试图寻找一种替代的生存方式,摆脱某种依赖,改善自身的适应性,特别是对不利环境的适应性。”
他准确而首接地指出了她研究的核心目的和她隐藏的身份。这让迦迦拉感到一阵眩晕。她最深的秘密,在她面前这个理智得可怕的男人面前,就这样被轻易地揭示了。但这同时也让她感到一丝意外的、奇异的被理解。在他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如此接近她的真相,并用如此冷静客观的方式来分析它。
“你……你都知道多少?”她沙哑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研究进展如何?”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仿佛她隐藏的秘密和身份,远没有她的研究本身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找到可行的方法了吗?缓解那种……生理上的依赖和对寒冷的弱点?”
迦迦拉犹豫了。暴露秘密己经让她感到不安,现在他甚至开始询问她最核心的研究进展。但看着他眼中那种纯粹的探究光芒,她感觉到他似乎并非恶意,他的好奇心是针对知识本身。最终,她还是回答了,流露出了此刻真实的无力感。
“进展缓慢。”她低语道,“‘养分’的成分非常复杂,寻找能完全替代的物质异常困难。而且,对寒冷的适应性研究更是毫无头绪,仿佛是一种天生的缺陷,难以弥补。”
艾尔海森看着她此刻流露出的疲惫和无力感,那不同于平时高傲伪装下的真实脆弱。这种脆弱,非但没有让他失去兴趣,反而让他对她这个“课题”更加着迷。他看到了隐藏在华丽外表下的,她对生存的挣扎和对族群未来的担忧。
“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他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提议合作的意味。
迦迦拉猛地抬头,怀疑地看着他。她的琥珀色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警惕。“帮助?你不是只对我的秘密感兴趣吗?你现在知道了,不害怕?不揭露?”她无法理解,一个如此注重自身安危和教令院秩序的男人,为何在得知她的秘密后,没有立刻选择远离。
艾尔海森推了推鼻梁上用于实验研究时佩戴的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中的所有情绪。“揭露一个稀有物种的存在,从长远来看,并不能带来持续且显著的知识增长。只会引发不必要的社会动荡和恐慌,分散教令院对核心知识探索的精力,效率低下。”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轻,带着一丝微妙的、只有他们能听出的变化:“而你的研究课题,关于生命形态的特殊性、能量转化机制以及基因层面的适应性,非常有趣,极具挑战性。它提供了探索提瓦特深层规律和未知领域的绝佳机会。与你合作,让我能更深入地接触这些前沿知识,并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你这个独特的‘样本’,不断完善我的分析模型。”
他的解释依然完全基于知识和效率,如此冷静,如此理智,却让迦迦拉感到这似乎是他最真实、最核心的动机。他对知识和未知的追求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愿意为了这个机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护一个秘密种族,甚至与教令院的规则和秩序潜在地对抗。
她感到一丝失落,他还是将她视为一个“研究对象”。但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愿意帮助她,这意味着他不会伤害她,不会暴露她,至少目前如此。他的逻辑,此刻对她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可靠的承诺。
“你确定?”她再次确认,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我的研究充满危险,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对我,对你也会产生巨大影响。”
“风险评估是我擅长的领域。”艾尔海森回答,语气沉稳,“我相信我能够应对可能出现的风险。”
“那么,作为合作者,我能得到什么?”迦迦拉问,她的语气回到了谈判的姿态。
“或许下一次审核研究项目的时候,我可以更加公正一些。”艾尔海森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对他来说,是最高的价值,“作为交换,我需要获得不受限制地接触你的研究数据、实验过程,以及……你作为样本的各项生理数据。”
迦迦拉犹豫了。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最脆弱的一面,以及所有研究成果,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他?一个她曾经厌恶至极、认为他死板无趣的男人?
“我不会对你进行任何伤害性实验,”艾尔海森仿佛看穿了她的顾虑,补充道,“我也不会泄露你的秘密。我的原则基于逻辑和效率,暴露你的身份,对我来说得不偿失,只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阻碍我对知识的获取。”
他的逻辑承诺,在这一刻,意外地让迦迦拉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可靠感。她看着他眼中那种纯粹而深邃的探究光芒,那光芒如此强大,强大到似乎能够压倒一切世俗的顾虑和恐惧。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好吧。”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因为刚才的虚弱和寒冷而有些冰凉,“我同意。”
“合作愉快,艾尔海森书记官。”她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高傲的、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笑容,但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真实的情绪。
“合作愉快,迦迦拉·科洛弗。”艾尔海森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依然微凉,但他的手传递过来的,是一种冰冷而坚实的温暖,一种稳定可靠的触感。
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从最初的敌对和观察,正式转变为一种基于利益和知识交换的、隐秘的合作关系。
艾尔海森以为自己只是找到了一个更值得研究的“课题”,一个能让他深入探索未知领域的绝佳机会。他以为自己只是在遵循他那套高效获取知识的原则。却不知,他己经一步一步,走入了一个名为“情感”的陷阱。他对她的“研究”,正变得越来越私人化,越来越超出“课题”的范畴。他正在将她视为一个独特的个体,而不仅仅是一堆需要分析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