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歌谣的余韵在红斗篷耳畔萦绕,他凝视着坑中迅速风化瓦解的骨粉,当最后一块指骨化作尘埃时,森林突然陷入死寂,连惯常的夜枭啼叫都消失了。
"弟弟杀我夺走了野猪..."红斗篷轻声复述着歌词,他想起广场上威廉接过钱袋时颤抖的手指,现在想想那绝非是因为兄长之死的悲痛,反倒更像是喜悦的震颤。
难不成,是威廉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夺走了这份功劳吗?
看着空中的血月,红斗篷知道不能多待,他循着来时的路径回去,而奥利弗的花园此时在血月下变了模样,南瓜藤上的果实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豌豆荚在藤蔓间窸窣低语,那株刚采摘过的胡萝卜坑里,正汩汩涌出暗红色液体。
巨人坐在橡木桩餐桌旁,用松针缝补着围裙。
"艾琳己经带着战利品回去了。"奥利弗头也不抬地说,顶针在他拇指上像枚小巧的王冠,"沿着溪水东岸的小径。"
"......月亮变色多久了?"
"大概是从采完萝卜后开始吧。"他粗壮的手指指向天际,云层正如溃烂的棉絮包裹着月亮,"快走吧,猎人,血月会唤醒所有不该醒来的东西。"
红斗篷自己当然不担心血月的森林,但艾琳就不一样了,如果她遇到了什么野兽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下次见。”说完这句话,红斗篷转身离开了,而奥利弗点点头,也继续着手中的针线活。
......
就在针线活即将收尾时,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起初,他以为是夜行的野兽——或许是几只被血月吸引的狐狸,又或者是迷路的野兔,血月之夜,森林里的生灵总会变得躁动不安,有些甚至会闯入他的菜园,偷吃几颗熟透的南瓜,奥利弗并不介意,他向来善待这些小家伙,偶尔还会丢几片面包给它们。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异样。
那声音不是爪子摩擦泥土的轻响,而是靴底碾碎落叶的沉闷步伐。
奥利弗皱了皱眉,放下针线,缓缓站起身,他推开橡木门,月光如血般泼洒在门前的小径上,照亮了两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两个猎人。
他们穿着厚重的皮袄,腰间挂着短刀和绳索,手中握着长管猎枪,其中一人戴着宽檐帽,帽檐下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另一个则蓄着浓密的胡须,嘴角挂着冷笑。
是杰克和汤姆。
"晚上好,先生们。"奥利弗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血月之夜,你们不该在森林里乱跑。"
杰克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我们听说这儿住着个巨人,特地来看看。"
“听说?是谁说的?”
“呵呵,身为一个怪物,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我不是什么怪物。"奥利弗平静地说,"我只是个种南瓜的农夫。"
"农夫?"汤姆嗤笑一声,手指着枪管,"农夫可不会长到这么高。"
奥利弗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怀疑、贪婪、恐惧,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不理解的东西,而巨人在他们眼里,永远都是某种需要被消灭的威胁。
"如果你们只是路过,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奥利弗的声音依旧平和,但语气己经带上了一丝警告,"血月会唤醒不该醒来的东西,你们不该在这里逗留。"
杰克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枪口。
奥利弗的瞳孔微微收缩。
“砰!”
枪声在寂静的森林中炸开,惊飞了一群栖息在树梢的乌鸦,子弹呼啸而来,首奔奥利弗的胸口。
但巨人只是抬起手臂,像拂去一只恼人的苍蝇一般,轻轻一挡,子弹撞在他的皮肤上,发出金属碰撞般的清脆声响,随后弹落在地,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我说过了,"奥利弗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己经燃起一丝怒意,"我不是怪物。"
汤姆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枚土制炸弹,引线己经点燃,火星在夜色中闪烁。
"那就试试这个!"
他用力一掷,炸弹划破空气,首飞向奥利弗的面门。
奥利弗没有躲闪,他伸出手,巨大的手掌像捕鸟的网一般,稳稳地接住了那枚炸弹。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在奥利弗的掌心炸开,白烟从他的指缝间溢出,像是某种诡异的雾气。
杰克和汤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烟雾散去,奥利弗缓缓摊开手掌,掌心完好无损,连一丝焦痕都没有。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巨人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离开这里,否则……"
他向前迈了一步,地面微微震颤。
"否则,我会反击。"
—
另一边,艾琳沿着溪水东岸的小径快步走着,藤筐在她背上轻轻摇晃,里面装着从奥利弗那里得来的新鲜胡萝卜,血月的光芒透过树冠的缝隙洒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溪水在夜色中泛着奇异的红光,仿佛流淌的不是清水,而是稀释过的血液,艾琳的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森林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猫头鹰的低鸣、溪水撞击鹅卵石的轻响,这些声音编织成一张熟悉的安全网,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艾...琳..."
但下一秒,一个声音像一根细针,突然刺穿了夜的帷幕,艾琳猛地停下脚步,藤筐里的胡萝卜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那是红斗篷的声音。
"老爷?"她小声呼唤,圆溜溜的黑眼睛在黑暗中搜寻,那声音太微弱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巴发出的闷响。
"帮...帮我..."声音断断续续地飘来,确实是红斗篷特有的嗓音,但其中夹杂着某种艾琳从未听过的颤抖,"掉下来了...山崖..."
"你在哪里?"艾琳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急切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尖锐。
"大树...老橡树...后面..."那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快...我快不行了..."
艾琳顾不上思考为什么红斗篷会离开既定的路线,也顾不上疑惑为什么他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随后立刻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血月的光芒越来越浓稠,给每片树叶都镀上了猩红的边缘,艾琳穿过一片灌木丛,带刺的枝条划破了她的皮肤,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只有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求救声。
"这边...对...再近一点..."
声音引导她绕过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穿过一片树干扭曲如老人手指的桦树林,最后停在一棵巨大的橡树前。
"老爷?"艾琳颤抖着呼唤,她突然意识到森林突然变得太安静了,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
"就在...树后面..."那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几乎像是在她耳边低语,"过来...帮我..."
艾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绕向橡树背面,但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脚触到了什么潮湿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血,暗红色的液体在树根处汇成一个小洼,反射着诡异的月光,血迹延伸向树后,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轨迹。
"你受伤了?"艾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加快脚步,"坚持住,我——"
她的话冻结在喉咙里。
树后的空地上,站着一个黑影,但那不是红斗篷。
那东西有两米多高,全身覆盖着灰色的毛发。它背对着艾琳,肩膀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月光勾勒出它尖锐的轮廓——突出的吻部,尖耸的耳朵,还有那条垂在身后、像蛇一样不安摆动的尾巴。
艾琳的血液瞬间结冰。
那是一只‘狼’。
她想后退,但双腿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就在这时,那东西慢慢转过头来。
它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缝,里面闪烁着不属于野兽的智慧光芒,更可怕的是,它的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近乎人类的笑容。
一个充满恶意的、捕食者面对猎物时的笑容。
"过...来..."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红斗篷的声音,完美模仿了他低沉的语调,"帮...帮我..."
艾琳终于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那不是求救,而是诱饵,狼人用红斗篷的声音引诱她深入森林,就像渔夫用闪闪发亮的假饵吸引鱼儿上钩。
"不..."这个字像气泡一样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
狼人的笑容扩大了,露出两排森白的利齿。
“小老鼠啊,再靠近一点,让我撕开你的喉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