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项要收集的肉肠签子汤材料是比目鱼的鱼肉,此时晨雾笼罩着渔港,潮湿的木栈道上泛着水光,艾琳踮着脚尖走在前面,尾巴轻轻摇晃,爪子小心翼翼地避开木板间的缝隙。
"老埃尔顿肯定有存货!"艾琳回头对红斗篷说,眼睛亮晶晶的,"他是个很厉害的渔夫,上个月他还说捕到过鲨鱼呢!"
红斗篷没有回答,比目鱼在这个季节很难捕获,大多数都生活在深海,渔夫们很少能捞到,但他还是跟着艾琳走向那间歪斜的渔夫小屋。
小屋的木板上钉着晒干的鱼骨,门楣挂着一串贝壳风铃,艾琳踮起脚敲了敲门,贝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被海风吹得粗糙的女人脸。
那是渔夫的妻子玛莎,她的手指上缠着灰扑扑的亚麻线,纺锤在她腰间晃荡,线头还连着屋里那架吱嘎作响的纺车。
"大清早的吵什么..."她眯着浑浊的蓝眼睛,嘴角下垂得像条干瘪的鲱鱼,“你们找谁?”
“我们找埃尔顿先生。”艾琳似乎有些怕她,半个身子都躲到了红斗篷后面。
"老埃尔顿?凌晨就划船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艾琳的耳朵立刻耷拉下来。
"谁知道呢?"玛莎的纺锤重重砸在门框上,溅起几缕灰尘,"这半个月就捞到两筐臭海藻,连渔网都补不起了。"
说着,她扯了扯身上打满补丁的围裙。
"看看我这衣裳,还是用破帆布改的!"
红斗篷的视线越过她肩膀,屋里黑漆漆的,唯一的亮光是壁炉里将熄的炭火,木桌上摆着半条发硬的黑面包和一碗稀得能照人的鱼汤。
玛莎注意到他的目光,猛地关上半扇门。
"要买鱼去码头找二道贩子,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我们想买比目鱼。"艾琳小声说。
"比目鱼?"玛莎的冷笑像海鸥的尖啸,"那老废物要是能捕到比目鱼,我就把纺车吃下去!"
说完,她"砰"地关上门,震得贝壳风铃叮当乱响。
艾琳的爪子轻轻踩在潮湿的栈桥上,尾巴不安地左右摆动,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渔夫小屋,压低声音对红斗篷说:"玛莎夫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无所谓了。”红斗篷摇了摇头,“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去码头捕鱼的位置看看能不能找到埃尔顿先生了。”
晨雾在他们周围缓缓流动,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幔,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声音在雾气中变得模糊。
"十年前埃尔顿先生可是镇上最厉害的渔夫,"艾琳边走边说,"那时候他有一条漂亮的双桅帆船,叫‘银鳞号’。"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妈妈来码头,那时候码头可热闹了,每天都有十几条渔船满载而归,埃尔顿先生总能捕到最稀有的鱼种,他的摊位前总是排着长队。"
一只螃蟹从栈桥的缝隙中爬过,艾琳下意识地跳开一步。
"玛莎夫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嫁给他的,听面包房的奶奶说,婚礼那天,整个码头都挂满了彩带和贝壳,他们住在镇子中心一栋两层的石头房子里,玛莎夫人每天都会在阳台上晾晒最好的亚麻布。"
“之后呢?”
栈桥尽头停泊着几条破旧的渔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其中一条船身斑驳的小船格外显眼,船头的字样己经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后来远洋渔船来了,"艾琳跳上码头边的矮墙,尾巴卷住一根木桩保持平衡,"那些大船一次能捕到我们一个月都捕不到的鱼量,渐渐地,镇上的渔夫们要么卖掉船只去工厂做工,要么..."
“埃尔顿选择了什么?”
"埃尔顿先生不肯放弃,"艾琳从矮墙上跳下来,爪子踩进潮湿的沙子里,"他说传统捕鱼才是真正的渔夫之道,可是..."
“.......”
"三年前,他们卖掉了镇上的房子,去年冬天,他们把‘银鳞号'的大桅杆也拆下来卖了,现在只剩下条小船了。"
红斗篷的目光扫过沙滩,潮水退去后留下的痕迹中,有几道新鲜的拖痕通向远处的礁石区。
"玛莎夫人变得越来越刻薄,"艾琳小跑着跟上红斗篷的步伐,"每次我去买鱼,都能听到她在骂埃尔顿先生,说他没用,说他是废物。"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沙滩上出现了一串脚印——左边深右边浅,是埃尔顿先生特有的走路方式,他的右腿在一次风暴中受过伤。
—
埃尔顿的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鱼腥味,他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晨雾像潮湿的裹尸布缠绕着他佝偻的身躯,渔网在他手中沉甸甸的,不是因为有鱼,而是浸透了海水。
"第一网。"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海浪的碎响里。
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灰蒙蒙的弧线,"哗啦"一声没入泛着泡沫的海水,埃尔顿等了十个心跳的时间,这是老渔夫们传授的秘诀,据说能让网子沉到恰到好处的深度,他开始收网,手臂上的肌肉像老树根般虬结突起。
网子拖上岸时,只兜着几团墨绿色的海藻,黏糊糊地缠在网上,埃尔顿啐了一口,用靴尖踢开那堆废物。
"第二网。"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盐分刺痛了他眼角的皱纹。
这次他走得更远,海水没到了大腿,渔网撒开的瞬间,晨雾中似乎闪过一道金光,但转眼就消失了,网子沉下去时,埃尔顿闭上眼睛祈祷,不是对上帝,而是对海神,对风神,对所有他年轻时嗤之以鼻的古老神灵。
收网的绳索勒进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然而网里只有几片破碎的贝壳和一团团马尾藻,在晨光下泛着病态的黄色,埃尔顿的胃袋拧成一团——玛莎今晚又要用纺锤砸门框了。
"最后一网。"他咬着牙说,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就最后一网。"
海水突然变得刺骨,埃尔顿踉跄了一下,右腿的老伤像被烙铁烫到般剧痛,他强撑着把网撒向远处,这次用上了全身力气,渔网在空中舒展成完美的圆形,像一只巨大的水母,然后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水。
等待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埃尔顿数到三十下才开始收网,手臂颤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桅杆。
但网子出奇地轻,轻得让他心碎。
当渔网完全拖上岸时,埃尔顿跪倒在沙滩上,网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粒沙子从网眼漏下,像流逝的时间。
"完了..."他粗糙的手掌捂住脸,海水的咸味混着眼泪渗进皱纹里,"全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金光在网底闪烁。
埃尔顿扒开渔网,在纠缠的网线中发现了一条小金鱼,它只有拇指大小,鳞片却闪烁着朝阳般的色彩,在灰暗的晨雾中像一盏小小的灯,鱼鳃艰难地开合着,黑豆般的眼睛首首望着老渔夫。
"哈!"埃尔顿的笑声像海鸥的哀鸣,"就这么个小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捧起小金鱼,感受到它微弱的心跳,鱼尾在他掌心无力地拍打了两下,溅起几颗水珠,埃尔顿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捕到的鱼——也是这么小,这么亮,父亲把它放回海里时说:"让小鱼长大,大海才会给我们更多。"
潮水漫过他的靴子,远处,钢铁巨轮的汽笛声刺破晨雾。
"金鱼啊金鱼,"埃尔顿蹲下身,把小鱼送回海浪中,"上帝保佑你游到蔚蓝的大海去吧,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吧。"
小金鱼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瞬,突然一摆尾,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形成一道微型彩虹,然后它消失了,只留下老渔夫跪在冰冷的海水里,捧着空荡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