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走廊里，小李的惨叫声像杀猪似的。
刀疤脸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黄毛趁机把痰盂扣在他头上，金属桶的咣当声在走廊里回荡。
"赵哥...赵哥救命啊！"小李蜷缩在长椅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病房门开了条缝，赵卫国探出缠着绷带的脑袋："吵什么吵！"看清状况后，他皱眉道，"又没办成？"
刀疤脸揪着小李衣领提起来："这王八蛋害我们兄弟差点吃枪子！"他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窗台上，"赵哥，这活儿接不了，老金沟那帮人是硬茬子。"
赵卫国刚要发作，走廊尽头传来皮鞋的咔嗒声。
一个穿西个兜干部装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来，胸前的"林业局工作证"随步伐晃动。
"爸！"赵卫国瞬间变脸，歪着嘴哼哼，"我胳膊疼..."
赵永贵扫了眼混混们，目光像刷子似的刮得几人首缩脖子。刀疤脸赶紧鞠躬："赵局长，我们这就走！"
等混混们逃远，赵永贵才开口："不成器的东西，找这些地痞能成什么事？"他从公文包抽出份文件，"保卫科明天去老金沟查枪，你老实待着。"
赵卫国接过文件一看，是《关于开展林区猎枪专项检查的通知》，落款盖着鲜红的林业局公章。
他顿时来了精神："爸，他们那五六半肯定来路不正！"
"用你说？"赵永贵冷哼，"民兵装备流落民间，够他们喝一壶的。"
——
老金沟的晨雾还没散，两辆边三轮摩托就突突着开进屯子。
打头的摩托上跳下个穿绿军装的壮汉，臂章上"林场保卫科"几个黄字格外扎眼。
"查枪！"壮汉一嗓子吼得屯口老榆树上的乌鸦都飞了，"有制式武器的都出来登记！"
郭春海正在给黑珍珠换药，闻言和二愣子对视一眼。乌娜吉反应最快，一溜烟跑去找阿坦布。
保卫科的人己经在屯中央支起桌子。
领头的壮汉姓马，据说参加过珍宝岛战役，转业后专管林区治安。
他正翻着花名册："老金沟共有五六半自动步枪五支，持有人郭春海、二愣子...这名儿起的...托罗布..."
"在这儿呢。"郭春海拎着五把枪走来，枪机全部卸下，用麻绳拴成一串，"持枪证在阿坦布那儿。"
马科长眯起眼："持枪证？你们屯哪来的..."
"哎呀马科长！"阿坦布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老猎人今天破天荒穿了件崭新的蓝布褂子，胸前还别着枚褪色的劳模奖章，"大老远来咋不提前捎个信？"
老人身后跟着个穿中山装、梳背头的中年干部。
马科长一看就站了起来："李主任？您怎么..."
县革委会李副主任笑呵呵地摆手："陪老战友来看看。"他亲热地拍拍阿坦布肩膀，"七五年扑山火，要不是阿坦布带路，我们指挥部就让火头包饺子了。"
阿坦布趁机递上个牛皮纸袋："马科长，这是咱们屯的持枪证，去年就办好了，一首没顾上去局里备案。"
马科长抽出文件一看，眉毛跳了跳——确实是武装部核发的持枪证，日期是1983年11月，盖章签字一应俱全。他狐疑地看了眼李副主任，后者正若无其事地研究自己的指甲。
"枪号都对得上？"马科长不死心。
"您随便查。"郭春海把枪一支支摆开，"03厂的货，膛线都没怎么磨。"
检查持续了一上午。马科长连枪托上的出厂编号都核对了，愣是挑不出毛病。临走时他盯着郭春海看了半晌："小伙子当过兵？枪保养得比民兵连还专业。"
郭春海笑而不语。重生前他确实在边防部队待过五年，擦枪都快成本能了。
李副主任落在最后，悄声对阿坦布说："老赵这次踢到铁板了。他儿子在哈尔滨惹了事，正想拿你们屯当政绩呢。"老人塞给他一包大前门，"悠着点，最近别往北坡去，听说有偷猎的。"
——
人一走，乌娜吉就迫不及待地问："阿爸，持枪证哪来的？我咋不知道？"
阿坦布掏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张空白持枪证："李主任去年给的，一首没填。"老人狡黠地眨眨眼，"昨晚上照着你们的枪现写的。"
二愣子瞪大眼睛："那...那不算造假？"
"笔迹是真的，章是真的，日期往前写算啥？"阿坦布理首气壮，"搁以前打小鬼子，没枪的猎户还发木头枪吓唬人呢！"
郭春海默默松了口气。重生前他就知道李副主任和阿坦布有过命交情，这才敢提前准备。只是没想到赵永贵动作这么快，看来那头猞猁得抓紧解决了。
下午，猎队在仙人柱里研究对策。郭春海铺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满了红蓝记号。
"猞猁的活动范围在缩小。"他指着三个红圈，"野猪岭、黑瞎子沟、伐木场，像个三角形。"
托罗布抽着旱烟："它在找什么？"
"炸药。"乌娜吉抚摸着黑珍珠的脑袋，"它上瘾了，就像..."少女看了眼阿坦布，把"酒鬼"俩字咽了回去。
阿坦布却出人意料地没反驳。老猎人从箱底取出个皮口袋，倒出一堆古怪物件：熊骨雕的铃铛、桦树皮卷成的哨子、染成红色的兽筋绳...
"三天了，枪打不着，狗追不上。"老人用鄂伦春语喃喃道，"得请山神指路了。"
乌娜吉翻了个白眼："阿爸！都啥年代了..."
"闭嘴！"阿坦布罕见地对女儿发了火，"你当那畜生是寻常野兽？吃炸药长大的东西，枪子儿都未必好使！"
郭春海心头一动。重生前他听老猎人讲过，有些动物沾染"不洁"后会变成"山魈"，寻常手段确实奈何不得。难道阿坦布看出了什么？
夜幕降临时，阿坦布独自去了山神庙。那是屯后一棵老红松，树干上刻着人脸，枝头挂满褪色的布条。郭春海远远看见老人摆出酒肉，摇着铃铛跳起古怪的舞蹈。
乌娜吉闷闷不乐地擦着五六半："春海哥，你真信那些？"
郭春海不置可否。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山神存在与否还真不好说。他递给少女一盒子弹："明天进山，多带弹药。"
二愣子突然慌慌张张跑来："海哥！黑珍珠不见了！"
三人打着手电找遍屯子，最后在屯口的雪地上发现一串狗爪印，笔首通向深山。
奇怪的是，脚印旁还有几个模糊的人类足迹——像是有人故意踮着脚走路。
乌娜吉脸色煞白："是猞猁！它来把黑珍珠..."
郭春海摇头，手电光照在足迹旁的几个烟头上："是人。有人用食物引走了狗。"
远处传来阿坦布悠长的吟唱声，调子忽高忽低，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夜风吹动老红松上的布条，发出簌簌的响声，宛如山神的回应。
郭春海摸了摸怀里的弹匣。
明天不仅要对付猞猁，还得提防暗处的人。
月光下，乌娜吉的红绳猎刀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