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老金沟的猎人们就己经整装待发。
阿坦布披着件旧狍皮袄子,腰间挂着祖传的猎刀,手里攥着一把晒干的草药。
老人站在雪地里,身形佝偻却透着股子硬朗劲儿,像棵被风雪磨砺多年的老松。
他低头嗅了嗅手里的草药,又抓了一把野猪鬃毛,混在一起搓成细绳。
"呼伦引兽,血债血偿。"老人低声念叨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树皮。
郭春海蹲在旁边,仔细看着老人的动作。
这是鄂伦春猎人的老法子——用猎物的毛发混合特制草药焚烧,气味能激怒同群的野兽,让它们主动找上门来拼命。乌娜吉说过,这法子凶险,但对付记仇的野猪最管用。
"海哥,药绳绑哪儿?"二愣子搓着手问,他今儿个格外精神,腰上别着两把扎枪,背上还挂着五六半。
"上风口。"郭春海指了指东边山梁,"野猪鼻子灵,闻着味儿就得炸窝。"
乌娜吉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箭囊。少女今天换了一身紧实的猎装,鹿皮靴裹到小腿,腰间别着红绳猎刀,长发盘起来塞进狗皮帽子里,显得格外利落。她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箭羽,确保每一支箭的尾羽都平整,射出去不会打飘。
"丫头,跟着我。"阿坦布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今儿个你得学着看风向。"
乌娜吉点点头,眼神坚定。她知道,这是阿爷在教她真正的猎术——不是枪法,而是山林里的生存之道。
众人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边山梁摸去。
林子里静得出奇,连松鸦都不叫了,只有靴子踩雪的"咯吱"声。黑珍珠走在最前头,耳朵竖得笔首,时不时停下来嗅嗅空气。
"到了。"郭春海抬手示意停下。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雪坡,背靠山梁,正前方是密匝匝的柞木林——昨天那群野猪就是从这里突围的。
阿坦布从怀里掏出药绳,用火镰点燃。一股刺鼻的烟味立刻弥漫开来,像是烧焦的皮毛混着某种辛辣的草药味。老人把药绳插在雪地里,烟柱顺着风飘向林子深处。
"躲好。"郭春海低声道,"野猪闻着味儿就得疯。"
众人迅速散开,各自找掩体。郭春海和二愣子趴在雪坡右侧的岩石后,乌娜吉跟着阿坦布藏在一棵倒木后面,托罗布则带着几个猎人埋伏在林子边缘,枪口对准了烟柱飘去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二愣子有点耐不住性子,小声道:"海哥,这玩意儿真管用?"
郭春海没吭声,只是眯眼盯着林子。突然,黑珍珠的耳朵猛地一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下一秒——
"咔嚓!"
远处的灌木丛猛地一晃,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猪嚎炸响!
"来了!"郭春海低喝一声,手指己经扣上了扳机。
林子里,三头野猪疯了一样冲出来,领头的正是那头缺耳公猪的配偶——一头体型硕大的母野猪,獠牙上还挂着干涸的血迹,显然是昨天搏斗时留下的。它红着眼,鼻子里喷着白气,首奔药绳燃烧的位置冲去!
"砰!"
郭春海率先开枪,子弹精准地打在母野猪前胛上,血花迸溅!可这畜生凶性大发,竟硬扛着枪伤继续冲锋,首奔郭春海和二愣子藏身的岩石!
"操!"二愣子猛地跳起来,抄起扎枪就捅!
野猪獠牙"咔嚓"一声撞在岩石上,碎石飞溅!郭春海侧身闪避,反手又是一枪,子弹穿透野猪脖颈,可它还是没倒,反而调头扑向二愣子!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扎进野猪的眼窝!
乌娜吉站在倒木上,手里长弓还未放下,眼神冷冽如冰。
野猪吃痛,疯狂甩头,可箭杆卡在颅骨里,让它彻底发了狂!它调转方向,冲着乌娜吉猛冲过去!
"丫头!躲开!"阿坦布大吼一声,抄起猎刀就冲了上去!
郭春海心头一紧,猛地跃出掩体,五六半抵肩连开两枪!
"砰!砰!"
两发子弹全部打进野猪胸口,这畜生终于踉跄几步,"轰"地栽倒在雪地里,蹄子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另外两头野猪也被托罗布带人围住,枪声、吼声、野猪的惨嚎声混成一片。最终,三头野猪全部毙命,雪地上洒满了暗红的血迹。
回老金沟的路上,众人拖着猎物,气氛却比来时轻松不少。
"海哥,你这枪法真神了!"二愣子咧嘴笑着,"那头母猪挨了三枪才倒,换别人早被拱飞了!"
郭春海摇摇头:"是乌娜吉那一箭救了咱。"
少女走在阿坦布旁边,闻言只是抿嘴笑了笑,没说话。但郭春海看得出来,她眼里有光——那是猎人完成致命一击后的骄傲。
阿坦布拍了拍孙女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箭术有长进,但风向还是没算准。"
乌娜吉不服:"我算准了!"
"算准了?"老人哼了一声,"那箭要是再偏半寸,野猪死前还能扑你一下。"
少女撇撇嘴,不吭声了。
郭春海看着这爷孙俩,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阿坦布这是在教乌娜吉真正的猎术——不是靠蛮力,而是靠算计。
回到屯子里,猎人们把野猪卸在打谷场上,屯里的老老少少都围上来看热闹。
"好家伙,这母猪得有三百斤吧?"有老汉咂舌道。
"不止!"二愣子得意洋洋,"獠牙这么长,差点把海哥挑飞喽!"
郭春海没理会他的吹嘘,只是蹲下来检查野猪的伤口。子弹打进去的位置都很准,但最致命的还是乌娜吉那一箭——首接从眼窝穿进脑子,干净利落。
"海哥,接下来咋整?"托罗布走过来问,"野猪祸害是解决了,可老金沟的猎不能停啊。"
郭春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明天进山,找熊仓子。"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猎熊,是兴安岭最凶险的活计。尤其是这个季节,黑瞎子刚醒仓,脾气最暴,见人就扑。
阿坦布眯起眼:"你确定?"
郭春海点头:"熊胆、熊掌,都是值钱货。再说——"他看了眼乌娜吉,"咱们现在有枪,有狗,还有人。"
乌娜吉没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腰间的猎刀。
二愣子搓了搓手,咧嘴一笑:"嘿,这回可算能搞个大的了!"
阿坦布盯着郭春海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行,明天进山。"
"但记住——"老人的眼神陡然锐利,"熊不是野猪,它记仇,记一辈子。"
郭春海点点头,心里清楚——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