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清并没有及时回应。
因为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女子伞柄上系着的一枚小坠——
那是个极其微小的、雕刻着模糊哭泣人脸的木牌,
阴刻的纹路里嵌着洗不褪的暗红漆痕。
是朱砂?还是……血?
不,这是一件灵异物品……
此时,
雨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流下,
在林修清脚边的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水花,
混合着煤灰和泥土的污渍。
而素衣女子却依旧静静等待着,
那双黑玉般的眼睛笼罩在伞下的阴影里,静谧得如同古井深渊。
林修清在那平静的目光下,
感到一丝不同于雨水带来的寒意,沿着脊椎悄然蔓延。
但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
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递来的伞,
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契机”。
林修清沉默地点了点头,朝伞下挪近了一步。
冰冷的空气仿佛被隔绝在外,
但伞内狭小的空间里,
女子身上那股混合着脂粉、香火和某种幽寒的味道却愈发清晰。
那挡雨的屏障并非错觉,靠近了才发觉,
连伞下的气流都显得格外沉滞,
仿佛凝固在某个特殊的时辰里。
她立刻明白这个伞也是件灵异物品,
而且品质还不低……
“多谢。”
林修清的声音有些干涩。
素衣女子微微一笑,那笑意很浅,
仍像是画上去的,只停在嘴角,不曾触及眼底。
“举手之劳罢了……看小姐模样,不似本地人?”
她的话语温和,如同闲谈,
目光却掠过林修清湿透的白裙和略显空茫的神情,
像是在审视一件意外发现的器物。
“算是吧。”
林修清含糊应道,并不想透露更多。
她的戒备心本能地绷紧了。
女子也不追问,只是眼波流转,
轻轻哼了一句不成调的戏词,
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今日的雨,下得哀婉,倒衬景。”
这唱词分明带着浓重的、给阴魂送行时才有的幽怨凄凉韵味,
在这嘈杂的雨幕中显得格外突兀又诡异。
“小姐如何称呼?”
她话锋一转,视线重新落回林修清脸上。
“我姓林。”林修清答道,目光也首视着她,“还未请教?”
“我姓苏……至于名讳……
阴间人,不问也罢。”
女子轻轻摇头,脸上那程式化的笑容深了一分,却更显疏离,
“不过,人们有时叫我‘芸姑’。林小姐……”
她尾音拖长了少许,像是思索。
此刻,街角转角处,
几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修清身上打着转,眼神不善。
芸姑似是不经意地侧了侧身,
刚好将林修清挡在了更靠里的位置,
油纸伞也略微倾斜,遮住了那几个混混窥视的角度。
她并未看那几个混混一眼,语气平淡无波:
“这地方杂,林小姐孤身一人,
又穿着这般……还是寻个稳妥去处为好。”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但“稳妥去处”西个字从她口中吐出,
竟带上了几分莫测的意味,
既像是建议,又像是某种隐晦的邀请。
“稳妥去处?”
林修清咀嚼着这句话,心中警铃微作。
这女子身上疑点重重,是阴伶不假,
但她出现的时机、这份主动、这避雨的能力……都透着不寻常。
“是啊,”芸姑望向雨帘深处,灰蒙蒙的天色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
“我知道几处干净的地方,或许能容林小姐暂避。”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街道另一头,那几个混混似乎打定了主意,
互相推搡了一下,朝着她们这个屋檐方向踱了过来,
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而林修清自身也知道现在处境不好。
湿透的白裙贴在身上,冰凉粘腻。
身无分文。
陌生的时代。
危险的逼近。
而身边,是唯一向她伸出援手(或许另有所图)的陌生人——一个身上散发着香火与陈旧死亡气息的阴伶。
林修清的目光在芸姑平静得可怕的侧脸上扫过,
又瞥向那群逼近的地痞。
她没有太多选择。
“……烦请姑娘引路。”
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渺。
芸姑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
那抹诡异的温和笑意更浓了些。
她并未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林小姐请跟紧些,雨天路滑。”
油纸伞遮蔽着两人,缓缓移出屋檐,
重新汇入淅淅沥沥的雨雾和煤烟蒸汽交织的街道。
明明步履缓慢,
可身后巷口那几个地痞的身影却没有追来。
好似在原地打转,
最终被雨幕吞噬,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