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身后缓缓驶离,车辕上的飞虎纹章与车窗残画重叠,竟拼成完整的芙蓉花树图案。我摸着老槐木簪上的「卿」字,忽然明白,这场看似突兀的召见,早就在七年前的朱砂巷埋下伏笔 —— 沈砚冰的每一步棋,都离不开父亲与淑妃当年布下的暗线,而我,正是串起所有线索的那根狼毫笔。
第二日晌午,将军府的马车首接停在义庄门口。我看着车辕上的飞虎纹章,指尖无意识着妆匣上的莲花暗纹 —— 那是昨夜在妇人棺木内侧发现的,与将军袖口的绣纹相同。
"画皮师,请。" 驾车的侍卫掀开帘子,车内飘出淡淡沉水香。我刚踏上车,便看见窗棂上贴着半幅残画,画中女子倚着芙蓉花树,眉尾那颗朱砂痣格外眼熟。
将军在书房等我。雕花拔步床上,铺着幅丈二匹绢,上面是未完成的仕女图,女子面容竟与将军夫人修复后的容貌分毫不差。我望着案头堆积的画稿,每张都是同一个女子,只是眉形、唇色略有不同,右下角都题着 "念卿" 二字。
"画皮师果然神乎其技。" 将军放下狼毫,笔尖还滴着朱砂红,"夫人临终前说,想以最好的面容见我... 你可知道,她这眉形,像极了我少年时的恋人。"
我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听见心跳在耳畔轰鸣:"民女只是照着夫人本来面容修复,不敢居功。" 指尖划过妆匣边缘,那里藏着从夫人棺木上刮下的木屑 —— 带着莲花纹的黄花梨木,正是当年皇宫专用的贡品。
将军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让我想起朱砂巷那个夜晚:"二十年前,我在江南遇见位姑娘,她站在荷花池边,眉尾一颗朱砂痣,像落了朵胭脂雪。" 他抬手,指尖几乎要触到我眉尾,"后来战乱起,我与她失散,再未得见。"
我屏住呼吸,任由他的指尖在眉尾虚划。耳后胎记传来灼痛,那是易容术持续太久的征兆:"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民女倒是羡慕。" 说话间,眼角余光扫过书案最下层,那里压着半幅泛黄的字帖,字迹与父亲当年送给淑妃的《芙蓉心经》,如出一辙。
"可惜,她终究是没等到我。" 将军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画皮师可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便是看着爱人在眼前死去,却连她真实面容都不得见?"
他猛地转身,袖风带起桌上画稿,其中一张飘落在我脚边。我弯腰捡起,发现画中女子耳后竟有块淡青胎记 —— 与我耳后那块,分毫不差。指尖骤然收紧,画纸发出细碎的响声。
"将军,民女家中还有急事..." 我正要告辞,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侍女捧着漆盘进来,盘中放着鎏金香炉和青瓷茶盏。将军接过茶盏时,我看见他虎口处有道旧疤,呈月牙形,正是当年禁卫军统领特有的剑伤。
"画皮师既来了,便多住几日。" 将军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夫人的陵寝还未修好,你需得随时照看她的面容。" 他抬手,香炉中飘出的白烟忽然变得浓重,"莫要怕,将军府的下人们,都很... 懂事。"
我望着逐渐模糊的门窗,手心里还攥着那张画稿,耳后胎记火辣辣地疼。意识即将消散前,最后看见的,是将军拿起狼毫,在仕女图眉尾点下的那颗朱砂痣,像极了当年父亲为淑妃画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