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内壁，清晰地倒映着巫祝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仿佛在嘲讽着什么。柳轻墨凝视着这诡异的笑容，喉咙间忽然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她不禁想起了三天前收到的那份密报，上面说大胤的新帝竟然暗中与南疆的巫教勾结。当时，她对这个消息还心存疑虑，觉得可能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然而，此刻看着眼前的巫祝，她突然意识到，这绝非空穴来风。
柳轻墨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沿口的缠枝莲纹，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稍稍缓解她掌心的滚烫。她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巫祝知道此刻与他对坐饮茶的人，正是大胤流落在外的嫡长公主，那么这杯龙涎香恐怕就会瞬间化作索命的毒烟吧。
记忆如潮水般在她脑海中翻涌。三天前，她在御药房偶然发现了一份熏香的配方，上面原本应该使用龙脑香的地方，竟然被人偷偷替换成了西域的毒草。而半个月前离奇失踪的那位制香女官，最后一次出宫时，竟然携带了整整二十斤的安息香。更让人震惊的是，昨日宴会上，单于突然发作的咳疾，咳出的暗红血沫溅落在波斯进贡的织金毯上，那颜色与此刻巫祝袖中惊鸿纹的颜色竟然一模一样。
这一连串的巧合，让柳轻墨的心中越发沉重。她开始意识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她自己，或许也己经被卷入其中。
柳轻墨缓缓地将茶盏放在鎏金案几上，青瓷与青铜相碰撞，发出清脆而又轻微的声响。她的手指轻轻地着盏口的缠枝纹，仿佛在感受着这精美的瓷器所传递出的细腻质感。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动作背后，她的后颈却渐渐地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窗外，一阵胡笳声突然传来，那声音原本还悠扬婉转，但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与此同时，檐角的铜铃也开始叮咚作响，仿佛被这胡笳声惊扰到了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轻墨的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三个月前边境传来的那阵阵战鼓声。那战鼓声响彻云霄，震撼着大地，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现在，这胡笳声和铜铃声交织在一起，竟然与那战鼓声产生了奇妙的重叠，让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刻。
原来，敌国的渗透己经如同一张严密的蛛网，悄然无声地笼罩了匈奴高层的每一个角落。从香料铺到单于的寝殿，从女官到巫祝，无一不在这张网的笼罩之下。而她，作为大胤派来的密使，竟然一首没有察觉到这张网的存在。
“劳烦巫祝带路。”柳轻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缓缓地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寒芒，然后站起身来。起身的瞬间，她宽大的衣袖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轻地扫过案几。就在这不经意的动作中，她将半块写着密信的绢帕悄悄地推进了袖中，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帐外，朔风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卷着沙砾呼啸而过。那沙砾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不禁心生恐惧。而在这风声和沙砾声中，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却越来越清晰，那是大胤铁骑正在踏碎草原的轰鸣，也是柳轻墨心中复仇的怒吼。
大帐内，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单于的狼首权杖在他手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他心中的怒火在咆哮。他猛地将权杖砸在地图上，震得桌上的烛火都晃动了几下，“大盛军队越境三十里，公主作何解释？”
柳轻墨站在单于面前，面色沉静如水。她缓缓展开从密道带出的半卷羊皮，那上面西域骆驼皮的纹理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陛下请看，”柳轻墨轻声说道，“这密信所用纸张产自龟兹，而大盛军旗上的惊鸿纹……”她突然伸手扯下帷幔，帷幔后的墙上露出一幅巨大的惊鸿阁图腾。
柳轻墨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图腾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随着她的动作，真正的惊鸿阁图腾展现在众人眼前。那惊鸿三羽如流云般舒展，线条流畅自然，毫无瑕疵。
“真正的惊鸿三羽应如流云舒展，而玄甲军军旗上的纹路，第三根尾羽多了倒钩——这是敌国仿造的破绽。”柳轻墨的声音在大帐内回荡，清晰而坚定。
就在柳轻墨的话音还未落下之际，突然，一阵尖锐的箭啸声从营帐外传来。这声音如同夜枭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毛骨悚然。
柳轻墨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她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抓住了单于的衣角，然后猛地一拽，两人一同在地上翻滚起来。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原地的瞬间，三支淬毒的弩箭如流星般疾驰而来，擦着他们的头顶，狠狠地钉入了营帐内的立柱之中。
那三支弩箭的速度极快，力量也异常巨大，以至于箭尾的狼毛都在剧烈的震动中簌簌掉落。柳轻墨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这正是他们之前在密道中遭遇的那些死士所使用的西域毒箭！
她凝视着那箭杆上的异域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敌国或许早就暗中控制了丝绸之路的商队，将这些致命的武器和密探藏匿在香料与丝绸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了他们的营地。
与此同时，一股凛冽的朔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般猛然灌进军帐。那股血腥气让人作呕，仿佛是从地狱中喷涌而出的一般。
在这股恐怖的朔风中，一名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营帐的门口。他的铁甲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寒光，上面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碴，仿佛他是从冰天雪地中跋涉而来。
那名斥候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的脚步踉跄不稳，连滚带爬地跌跪在了虎皮毯上。他的动作显得异常狼狈，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串细碎的冰棱崩裂声，仿佛他的身体己经被冻僵。
当他终于稳住身形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那声音异常沙哑，仿佛他的声带己经被撕裂。他染血的手指紧紧地抠住青石板，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报——！" 斥候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喊叫。那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营帐中回荡，震得帐中的铜灯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烛火在风中摇曳，烛泪顺着蟠龙灯柱蜿蜒而下，最终在地上凝成了暗红色的痂，宛如一滩凝固的鲜血。
"大盛先锋军己渡过黑水河！"斥候的声音在营帐中回荡，仿佛一道惊雷炸响。然而，他的话语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那咳嗽声如此剧烈，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的指缝间渗出的血沫，如点点红梅，溅落在耶律齐那绣着狼纹的靴面上。每一滴血沫都像是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他们... 他们打着 ' 踏平王庭，为清辉阁讨还公道 ' 的旗号，三千玄甲军列阵河畔，战鼓声响彻十里！"斥候强忍着咳嗽，继续禀报着军情，但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虚弱，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那狼嚎声在夜空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远处隐约传来的金铁交鸣声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恐怖的乐章。
耶律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覆着玄铁面具的脸骤然转向帐外，面具边缘的狼牙状装饰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狼。
他腰间的狼首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噌"地一声出鞘三寸，剑身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芒。那暗芒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耶律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紧紧握住剑柄，剑脊抵住掌心，发出细微的震颤。
"既借清辉阁之名坐实我匈奴犯境之罪，又妄图挑起旧怨，让我军腹背受敌！"耶律齐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敌人阴谋的洞悉和对局势的担忧。
他猛然转身，鎏金帐钩被撞得叮当乱响。目光扫过角落的柳轻墨时，半月前密道中的场景突然闪回 —— 少女指尖抚过伪造兵符时的专注神情，还有她识破机关陷阱时镇定自若的眉眼。此刻月光斜斜照在她苍白的侧脸上，耶律齐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收紧，某种比塞外寒风更凛冽的情绪，在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 暮色如同浸透血水的宣纸，缓缓铺展在黑水河两岸。十万玄甲军扎下的营帐绵延数十里，铁甲映着残阳泛着冷光，似蛰伏的巨兽。柳轻墨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白，绣着银线云纹的广袖被河风掀起，露出小臂上狰狞的鞭痕 —— 那是昨夜大盛暗卫突袭留下的印记。她望着河面漂浮的碎冰裹着血色漩涡，突然想起八岁那年在清辉阁的午后。
父亲握着她的小手，笔尖蘸满松烟墨，在素绢上勾勒江山轮廓："墨儿，这山河社稷图，要画出风骨。" 那时案头摆着新采的墨兰，芬芳混着檀香味萦绕满屋。此刻河风中却翻涌着硝烟与腐肉的腥气，对岸大盛军阵前竖起三丈高的招魂幡，白幡上 "缉拿弑师逆徒" 八个血字刺得她眼眶发烫。
"交出谋害清辉阁的凶手！" 大盛右将军霍震山的声音裹着扩音竹筒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悲愤，惊起芦苇丛中一群寒鸦。柳轻墨后颈的朱砂痣突突跳动，那是清辉阁历代阁主传承的印记，此刻却像被烙铁灼烧。她瞥见敌阵中闪过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衣角 —— 竟是失踪三月的小师妹苏晚晴，正捧着染血的《山河社稷图》残卷，对着她盈盈拜倒。*
“小姐，青鸢发现有人往河水里投药！” 青鸢举着陶碗冲来，浑浊的水面漂浮着细碎的紫色花瓣 —— 正是第 25 章密道中出现的烛龙果碎屑。柳轻墨的指尖抚过碗沿，忽然想起密信中 “借刀杀人” 的残句。敌国不仅要让两国开战，更要借清辉阁之名，将这场战争包装成正义的复仇，彻底断绝双方议和的可能。
* 油灯在牛皮帐内摇晃，将柳轻墨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握着狼毫的指尖沾着朱砂，在泛黄的羊皮地图上接连点下七枚暗红标记，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妖冶如血。匈奴王庭错综复杂的密道图下，压着半张皱巴巴的大盛军旗残片 —— 边缘焦黑的布料上，金线绣制的蟠龙纹依稀可见。
案几角落摆着截干枯的烛龙果枝，这西域独有的剧毒植物，此刻正无声诉说着某个惊心阴谋。柳轻墨将鹅黄绢帕覆在唇畔轻咳，指节叩在酒泉郡的方位时，帐外忽然传来踩碎枯枝的脆响。
裹着血腥气的冷风卷开帐帘，耶律齐玄色铠甲上的冰晶簌簌坠落。他随手将浸透血污的包裹甩在案上，兽皮袋口渗出的暗红在地图上洇开，像极了草原上即将漫起的血色黎明：“玄甲军斥候在玉门关外截获的，看看是不是你们清辉阁的东西。”*
展开包裹的瞬间，柳轻墨的手剧烈颤抖 —— 那是半幅《山河社稷图》，正是清辉阁镇阁之宝。但仔细端详，她发现图中玉门关的位置被人用西域颜料篡改过。这不仅是挑起战争的铁证，更是敌国想要彻底抹黑大盛的阴谋。她望着耶律齐面具下闪烁的眼神，知道这场战争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而他们，不过是更大棋局上的两颗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