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联合银行地下金库的冰冷死寂尚未散去,那本烙印着五爪金龙与血指纹的“龙魂”绝密任务书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罗伯森·金残存的意识。保镖几乎是拖拽着这个彻底失魂的躯壳,将他塞回那辆沉默的黑色奔驰。车子驶离班霍夫大街,融入苏黎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车窗隔绝了外界,车内只剩下罗伯森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以及他死死攥在手中、几乎要嵌入掌心的那本暗红龙纹皮册。册子粗糙的皮革封面摩擦着他颤抖的手指,那两点凝固血钻般的龙目,仿佛穿透纸张,冰冷地刺入他灵魂深处。保镖沉默地坐在前排,后视镜里映出罗伯森那张灰败如同墓穴石刻的脸,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被彻底碾碎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世界的另一端,风暴的中心却转向了信仰的殿堂。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夜幕,但这座人类信仰的圣殿己然苏醒。巨大的青铜门缓缓开启,清晨稀薄的阳光穿透高耸的彩绘玻璃窗,在空旷、宏伟、弥漫着古老熏香气息的殿堂内投下道道神圣的光柱。空气肃穆而凝重,混合着大理石、烛蜡、以及岁月沉淀的虔诚气息。巨大的穹顶壁画上,圣徒与天使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俯瞰着下方。
此刻,教堂内并非举行常规弥撒。巨大的空间里,气氛异乎寻常。数百名身着猩红礼袍的枢机主教、高级神职人员、来自全球各地的教区代表、以及少数被特别允许进入的、神情肃穆的世俗媒体代表,如同沉默的礁石,静静伫立在教堂中央通道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教堂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由纯白大理石砌成的祭坛与宗座。
祭坛前,巨大的管风琴沉默着,如同沉睡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力,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敬畏的重量。人们低声交谈的细碎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带着一丝不安的期待。
祭坛侧后方,一道不起眼的、镶嵌着金边的侧门无声滑开。
教皇方济各缓缓步出。
他并未穿着象征无上荣光的、缀满珠宝的祭披和三层冠冕。
而是选择了一身极其朴素、洗得发白的粗麻布长袍。
腰间束着简单的麻绳。
赤着双脚。
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顶代表教宗至高权柄的纯金三重冠,被他双手捧在胸前,如同捧着沉重的十字架。
教皇的出现,瞬间让整个教堂陷入绝对的寂静。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数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那位瘦削、苍老、却散发着惊人精神力量的身影上。他步履缓慢而坚定,赤足踏在冰凉的石面上,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往日的慈祥与悲悯,只有一种如同审判者般的、沉痛而肃穆的庄严。他深邃的眼窝里,目光如同穿透了千年时光的利剑,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最终落在祭坛前方一个被临时安置的、覆盖着黑色绒布的方形台座上。
教皇在祭坛前站定。
他将手中的三重冠轻轻放在祭坛边缘。
然后,缓缓转过身,面向众人。
他微微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无需言语,那无形的威严己让最后一丝细微的声响彻底消失。
“我的兄弟姐妹们,”教皇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教堂空间里,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今天,我们聚集在圣伯多禄的陵墓之上,并非为了颂扬,而是为了……涤净。”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沉重的铅块,扫过全场。
“信仰,是主赐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是灵魂的灯塔,是黑暗中的希望。然而,总有人妄图利用这份神圣的信任,将主的殿堂变为罪恶的巢穴,将羔羊的虔诚化作滋养毒蛇的温床。”
教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沉痛与愤怒!
“圣天使资本!”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教堂中炸响!
“这个披着‘虔信’外衣的毒瘤!这个以‘守护’之名行掠夺之实的恶魔!它玷污了神圣的契约!它用沾满铜臭与鲜血的双手,亵渎了无数信徒最纯粹的奉献!它将本应用于救助贫苦、抚慰伤痛、播撒光明的‘虔信基金’,变成了操控人心、制造恐慌、乃至资助杀戮与毁灭的工具!”
教皇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猛地指向祭坛前那个覆盖着黑绒布的台座!
“伦敦广场那场以信仰为名的自焚烈焰!海牙法庭那亵渎神明的恶魔烙印!全球金融市场因贪婪而崩塌的废墟!无数家庭因欺骗而破碎的悲鸣!这一切!都与这个名为‘圣天使’的毒瘤息息相关!它利用信徒的虔诚,编织谎言!它利用教会的宽容,藏匿罪恶!它让主的圣名蒙羞!让十字架的荣光染尘!”
教皇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变得如同极地寒冰般冷冽。
“今日!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以这千年信仰殿堂的庄严与神圣为见证!”
他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那个覆盖黑绒的台座!
“我,天主众仆之仆,在此行使圣座赋予的至高权柄!”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钢铁般铿锵,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
“褫夺!”
“即刻起!永久剥夺‘圣天使资本’及其关联实体使用‘虔信基金’(Pious Fund)之神圣名号的一切权利!”
“即刻起!永久剥夺‘圣天使资本’及其核心成员以任何形式参与教会慈善事业、利用教会名义进行募资或宣传的一切资格!”
“即刻起!永久断绝圣座及全球所有教区与‘圣天使资本’及其关联实体的一切财务往来与合作关系!”
“此令!昭告天下!永世有效!”
“褫夺”二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教堂冰冷的石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在场的枢机主教们身体微微震动,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肃穆。记者们屏住呼吸,镜头死死对准教皇。
教皇缓缓放下手臂,目光转向身旁侍立的一位枢机主教。那位枢机主教神情凝重,微微躬身,然后上前一步,双手颤抖着,揭开了祭坛前那个方形台座上的黑色绒布!
绒布滑落!
露出的!
并非圣物!
而是一个被放置在透明防弹玻璃罩内的!
圣天使资本的徽章!
那曾经象征着神圣与资本完美融合的徽记,展开的双翼环绕着带荆棘的橄榄枝与古金币!
然而!
就在黑色绒布被揭开的瞬间!
异变骤生!
那枚被精心放置在玻璃罩内的金属徽章!
其表面!
毫无征兆地!
浮现出一层极其细微、如同水汽凝结般的!
淡白色霜雾!
霜雾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徽章表面!
紧接着!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那层白霜的中心!
一点极其尖锐、闪烁着金属寒芒的!
黑色荆棘尖刺!
如同从徽章内部生长出来一般!
毫无征兆地!
猛地!
向上!
刺穿了徽章表面!!!
首刺玻璃罩的顶部!!!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如同锐器穿透皮革的声响!
那根凭空出现的、通体漆黑、缠绕着若有若无暗红色荆棘藤蔓纹路的尖刺!
其顶端!
精准无比地!
狠狠刺穿了徽章最核心的位置!
那个象征着圣天使资本核心的双翼环绕金币图案的正中心!!!
将整个徽章!
如同标本般!
死死钉在了玻璃罩的底座之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根刺穿徽章的黑色荆棘尖刺!
其刺入徽章内部的根部位置!
一股极其粘稠、如同石油般浓黑、却又隐隐泛着暗红光泽的!
液体!
如同被刺破血管后流出的污血!
正极其缓慢地!
顺着荆棘的纹路!
向下!
蜿蜒流淌!!!
在玻璃罩的底部!
无声地!
汇聚!
形成一小滩!
散发着不祥与亵渎气息的!
黑色血泊!!!
整个圣彼得大教堂!
陷入一片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到无法理解的景象彻底震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只能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玻璃罩内那枚被黑色荆棘刺穿、流淌着污血的圣天使徽章!
教皇方济各静静地站在祭坛前。
他那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玻璃罩内那亵渎的景象。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的悲悯。他缓缓抬起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看吧,我的孩子们,”教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后的审判,“这便是贪婪与亵渎的果实。当信仰沦为欲望的奴仆,当神圣的殿堂被罪恶玷污,其徽记必被地狱的荆棘刺穿,其名号必被污秽的黑血浸染。”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惊骇的面孔。
“让这景象,成为永恒的警示。让主的荣光,涤净这世间一切的污秽与谎言。”
说完,教皇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枚被钉死的徽章。他重新捧起祭坛边缘那顶朴素的三重冠,动作庄重地戴回头上。然后,他迈开脚步,赤着双足,踏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在枢机主教们的簇拥下,沉默地走向那道侧门。他的背影在晨曦透过彩窗的光柱中,显得无比高大而沉重。
就在教皇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侧门内的瞬间。
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教堂穹顶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
一个用于监控教堂内部安全的、极其微小的广角摄像头镜头边缘。
一点比针尖还细微的、肉眼绝对无法察觉的。
幽蓝色光晕。
极其短暂地。
闪烁了一下。
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
真实之眼。
随即。
重归沉寂。
教堂内。
只剩下那枚被黑色荆棘刺穿、流淌着污血的徽章。
在冰冷的玻璃罩内。
无声地。
诉说着一个伪神信仰的。
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