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焦骨立·鸦瞳伺
“清……清雪姐姐！”
朵朵这声绝望的嘶喊，比任何利刃都更凶狠地刺穿了林辰的心脏。他猛地低头，怀中的小身体正在剧烈痉挛，豆大的汗珠从她惨白的小脸上滚落。她死死捂住的右耳深处，那个细如砂砾的孔洞中，一点极微弱的红光正规律地闪烁着，如同无声的告警灯！
“唔…清……”朵朵牙关紧咬，喉咙里滚出痛苦的呜咽，小小的眉头拧成一团，那绝不仅仅是惊惧。那种表情像是有冰冷的手术刀正在切割她最深处的记忆。过往的破碎画面——幽蓝的溶液、呛入鼻腔的窒息感、滴答作响的机械钟表——再次蛮横地撕裂她的意识。
林辰甚至来不及细看巷口副统领倒毙的泥淖，更无暇理会那柄还钉在铁皮门上的半截音叉戟。朵朵异常的剧痛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他伸出微颤的手指，想触碰她捂住的右耳，指尖却在离那微孔半寸时猛地顿住！
异变陡生！
巷口那片泥泞污秽的泥浆地里，副统领俯身栽倒的地方。流淌的青紫色粘稠液体，如同煮沸的沥青般陡然咕嘟作响，鼓起一连串诡异的灰白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伴随着浓烈的白烟猛烈升腾！
那浓烟竟非随意弥散，它们如同受无形的手牵扯，尽数朝着副统领的尸骸猛扑过去！钻入他玄甲颈项的破洞、腰肋断裂的缝隙、以及他那枚被音波戟贯穿的太阳穴血洞！仿佛尸骸本身变成了贪婪的海绵，狂吸这来自地下“花园”的腐殖养分！
“滋滋……咔咔……”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类似湿柴在火中爆裂的密响从尸体内部传出！那穿着厚实玄甲、本该逐渐冰冷僵硬的沉重躯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玄甲之下的皮肉急速萎缩、硬化，仿佛内部的骨头正被无形的高温疯狂煅烧、抽干！玄色的鳞甲也在这剧烈的变化中快速失去金属光泽，变得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炭！
仅仅数个呼吸间！
庞大的、身披沉重玄甲的副统领尸体，竟似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一遍，缩水变形得不形！原本魁梧的身形被一种恐怖的“风干力”浓缩扭曲，皮肉焦黑塌陷，紧贴在那也被烧化得漆黑扭曲的金属骨架上。铠甲深陷，紧紧裹勒着这急速风化的尸核，表面布满裂痕，裂痕深处泛着暗红的、如同没有完全熄灭的余烬般的诡异光斑！
最终，那具被炼化过的尸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瘦长。焦黑扭曲的“骨”深深嵌入焦化的甲，如同一根被天雷劈中、炭化后依旧倔强挺立的枯木。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从泥沼中“拔”出双腿，双脚仿佛树根般深深陷入淤泥，膝盖微屈，头颅歪向钟楼方向——那被贯穿太阳穴的位置，残留着一个被烧熔边缘的空洞，像一只没有眼珠的独眼，空洞地望向王府深处。
整个“起立”过程安静、迅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非自然的“效率”。月光惨白地泼洒在这具非人非鬼的焦炭状立骸上，它站在那里，没有了生前半点凶悍，只剩下一种死寂的、透着恶寒的窥伺感！
这恐怖而反常的景象，连混乱的鸦群也瞬间沉寂下来！千百只漆黑的瞳孔齐刷刷转向那具焦骨立尸，翅膀拍打的节奏变得犹豫而谨慎。
就在林辰因极度惊怒而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焦立骸骨的瞬间！
“哇——！！！”
一声突兀凄厉的鸦啼猛然划破死寂！声音来自林辰身后巷子深处那棵断槐的虬枝！一只体型硕大、羽翼格外油亮漆黑、唯有眉骨上方有两簇惨白翎羽的巨鸦，似乎被什么彻底激怒，猛地张开翅膀，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重箭，携着暴戾的风声，朝着朵朵的头顶俯冲啄下！
这袭击毫无征兆！快！狠！首取要害！那鸟喙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以林辰此刻的虚脱和所站位置，几乎来不及完全格挡！
几乎在巨鸦利喙触及朵朵发丝的刹那——
林辰体内残存的本能如同濒死的猛兽发出怒吼！他怒吼出声的同时，左臂猛地一探，将朵朵死死护在胸前用整个后背遮挡袭来的方向！而那抠在黑卡边角的右手食指指甲，早己在连番的透支和生死压力下劈裂，翻起，血肉模糊！剧痛让他眉心疯狂跳动！他无视撕扯的痛楚，狠狠将断甲嵌入黑卡边缘！
“通幽”纹路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掌心！林辰不顾一切，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从卡侧撕下一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细碎、如同被锤打过的金属箔屑般的不规则残片！指尖因用力过度，又渗出一道混着汗水的血线，滴落在黑卡冰冷的表面。
“破！”
随着他一声暴喝，那片刚从卡身上撕裂、还带着灼热感和他指尖鲜血的残屑，脱手而出！
残屑并未首接射向巨鸦。它似乎被林辰狂涌的意念所引，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诡异的弧线，竟先一步撞在了那柄死死钉在林辰背后铁皮门板上的半截青铜音叉戟的尾端！
铛！！！
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如同劣质琉璃杯被重物砸碎！那坚硬的青铜戟杆应声断裂！更不可思议的是，林辰甩出的那片细小锋锐的黑卡残屑，在撞击的瞬间，竟如同电钻的钻头般高速旋转起来！
嗤——！
尖锐如鬼啸的嗡鸣声刺得人头皮发麻！高速旋转的黑卡残屑带着恐怖的切割力，沿着戟杆断裂的茬口疯狂钻入！残屑本身的紫黑色光晕与青铜器断裂口迸发出的黄铜光屑激烈摩擦碰撞，溅射起一蓬青紫色的诡异火星！
火星并非瞬间消散。它们如同有生命般，在月光和血腥的空气中短暂悬停、扭曲、拉长！瞬间勾勒出一道扭曲跳动的、仅有手臂长短的紫电光弧！那光弧蕴含的凶厉杀气，远超黑卡残屑本身的能级！
此刻，俯冲的巨鸦那狰狞的鸟喙几乎就要狠狠啄在朵朵藏身于林辰怀中的后脑勺上！
光弧自旋切撞击点爆发！它以超越目力的极致速度撕裂空气，不是向前攻向林辰背门，竟诡异地折射向上！如同一道来自深渊的紫色电鞭，逆卷着迎上扑面而来的巨鸦！
“噗嚓！”
皮肉撕裂、骨骼切碎的轻微脆响淹没在光弧的锐啸里！俯冲姿态的巨鸦身体猛地向上高高弹起，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重锤！
随即是死寂的半秒。啪嗒。一团粘稠温热的东西砸在林辰的后颈上，又带着轻微的牵扯感滚落。
紧接着，一片被从中剖开、创口焦黑如炭的大乌鸦尸体才翻滚着跌落在林辰和朵朵的脚边，浓稠的黑红血液溅湿了地面。尸体的两半，正正裂开在它眉骨那惨白色的翎毛正中！切口平整光滑，焦痕边缘还缭绕着细微的紫黑色电丝。
那焦炭般的立骸无声无息。副统领那被熔穿的头骨深处，似乎有什么细微至极的点被刚才紫电光弧和乌鸦尸骸坠落的声音“点亮”了。
下一秒——
“嘎啊！”“呱！呱呱！”“嘎——！”
原本盘旋在焦骨立尸周围的鸦群，如同接到了无形的进攻指令，发出了嘈杂却异常同步的嘶鸣！数百只漆黑的翅膀同时猛烈拍击！
呼啦啦！
一片如同鬼魅般的黑色浪潮陡然拔升！它们的目标并非林辰和朵朵，而是扑向巷口那几具尸体——被净化晶刺洞穿钉死的血屠卫、以及那三个之前被林辰的紫气侵蚀成僵硬“木偶”的士兵！
尖锐的鸟喙如同凿子，狠狠啄开尸体僵硬的皮肉；钩爪撕扯着甲叶的缝隙，试图钻入更深！
转瞬间，几具尸骸之上就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蠕动着的黑羽！如同一幅活动的地狱壁画！啄食声、撕扯声、碎骨声与鸦鸣混杂在一起，形成更为喧嚣的声浪。腐臭的尘雾从破碎的尸身上腾起。
更可怖的是——每一具被乌鸦啄食、撕碎的士兵尸体上，凡有伤口暴露、或血管密布的位置，血液都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发出急促的“嗤嗤”声响！血液迅速氧化变黑、凝结成一种暗红近紫、如同劣质朱砂般的硬壳状物质！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朵朵在林辰怀中抬起头，身体因恐惧和刚才被激发神经的剧痛仍在微微发抖。她惊恐地看着尸体上那些被快速凝结的黑血硬壳。
就在此时！
“嗡……”
又一声极其短暂、冰冷、毫无情感的电子鸣音，再次首接钻入她的右耳蜗！那微孔中的红光也随之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如同尖针刺破水泡！就在嗡鸣震颤她鼓膜的刹那！
轰！！！
朵朵的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一个极度清晰的画面被蛮横地塞进了她的脑海！
——一个巨大的、由浅淡蓝光线条构成的、极为复杂的多层立体结构！如同微缩的精密沙盘！其中几个闪烁的深绿色光点，清晰无比地标注在结构体深处！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僵首，连颤抖都停止了。失声叫了出来：“药库…冷…冷冻通道……通风…总枢位置！”
林辰猛地低头看向她！朵朵的神情不似被信息冲击的迷茫，而是一种被电流过载般的强制传输导致的剧痛和僵滞！
林辰血红的眼睛扫过巷口。焦骨立尸依旧歪着头，那个被熔穿的头骨空洞，如同深渊之眼，仿佛正有源源不断的指令通过某种方式发送给这些诡异的鸦群。
不！不只是指令！
林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叠叠的飞鸦翅膀缝隙，捕捉到了更为骇人的景象！几只最先落到尸体颈部、撕开颈部大动脉的黑鸦，它们的喙、爪乃至胸前沾满黑血的部位，都覆上了一层和尸体伤口同样的、黑红的血壳！
血壳之上，竟隐隐浮现出极其微细的血管脉络图！那并非鸦鸟本身的神经，更像是从人尸血液中提取并压缩固化的某种生物信息图谱！其中一只黑鸦颈部的血壳最厚，上面凝聚出的脉络纹路细密交错，竟隐隐勾勒出一面巨大阀轮的虚影！旁边几个模糊的符号，赫然是江南王府地下机密区域的入口标识！
而每一只啄食着尸体、爪喙沾染黑血硬壳的乌鸦，它们原本幽黑死寂的眼珠深处，此刻竟齐刷刷地，燃起了一模一样的、细如针尖的赤红光点！千百点微弱红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细密的红网，冰冷地笼罩在巷口！每一次鸦鸟转动头颅、振翅换位，那红点的光芒便微微摇曳，如同无数微缩的监控镜头，同步而精准地将视野内的一切切割、扫描、分析……
它们即是啄食者，更是活体的信息转化器和传输终端！
当其中一只胸甲沾满黑红硬壳、眼中赤芒闪烁、体型最为的乌鸦，扑腾着沉重的翅膀试图重新飞向半空时——
“嘶嘶……”
一道细密的紫黑气流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如同毒蛇般从焦骨立尸脚下的粘稠养料泥沼中滑出，准确地萦绕上那只乌鸦脚爪间沾染的一块尚未凝固的血壳。气流卷过，血壳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被“采撷”，融入气流，迅速升腾、凝结，在月光下形成一小片薄如蝉翼的暗红冰晶。
冰晶边缘极其锋利，在夜气中翻转着。光洁的冰面如同镜面，倒映着上方混乱的鸦群。
镜子深处映现的画面并非此刻的巷陌，而是重叠交错的光影：巨大的、深埋地下的、刻有青铜鸦首浮雕的沉重金属门扉正轰然紧闭；门缝消失的刹那，几滴粘稠的、仿佛带着生命感的翠绿色生物培养液，如同泪滴，正从冰冷的门缝深处挤出，无声地滴落在尘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