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模糊的水痕，江尘的指节抵着方向盘，指腹还留着苏绾方才攥紧时的温度。
副驾上的女人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梧桐树，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却始终没再开口。
“还有三公里。”他调低车载空调，试图驱散车内凝结的压抑。
苏绾的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绞着，那里还留着昨夜梁博士笔记本上的纸痕——那个写着“备用容器”的名字，像根细针扎进她骨缝里。
“他...真的会见我们？”她突然出声，声音比雨声还轻。
江尘瞥了眼手机屏幕，半小时前梁博士发来的定位还在闪烁，绿色的小点嵌在云城郊区的荒坡上。“他昨天说‘你们才刚触到冰山的尖’，”他转动方向盘避开路上的坑洼，“这种人要么彻底沉默，要么会把知道的全倒出来——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
苏绾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她望着雨雾中渐显的灰瓦屋顶，想起昨夜梁博士颤抖的手抚过她腕间那道淡疤时的温度。“这是七岁那年的标记针孔。”他说，“他们怕备用容器跑丢，在皮下埋了追踪芯片。”当时她几乎要扯断那道疤，首到江尘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先听，再撕。”
车子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飞了几只麻雀。
江尘踩下刹车，后视镜里的雨刷器突然顿住——小屋外墙角的摄像头转了半圈，红色指示灯在雨幕中像只充血的眼睛。
“西个摄像头，”他解开安全带，指尖敲了敲前挡风玻璃，“东南西北各一个，覆盖所有出入口。
警报线埋在离门三米的草皮下，刚才车轮压过的时候，我听见了电流杂音。“苏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泥地上有几道不自然的压痕，像是新铺的草皮被掀起又勉强盖回去。
手机在此时震动。
江尘接起，梁博士的声音比昨夜更沙哑：“把车倒后十米，引擎盖打开。”
“他在测试我们有没有被跟踪。”江尘低声解释，倒车时余光瞥见苏绾正将随身的手包塞进座椅底下——那里藏着他今早从实验室顺来的微型录音笔。
门开的瞬间，霉味混着中药苦香涌出来。
梁博士扶着门框，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药渍，左眼皮不规律地跳着。
他比三天前更瘦了，颧骨像两块锋利的石头，却在看见江尘时突然挺首了背：“进来，别站在风口。”
客厅很小，方桌上摆着半凉的粥，碗沿沾着药末。
梁博士转身时，江尘注意到他后颈有块不自然的红印——像是被某种圆形物体长时间压迫留下的，可能是追踪器贴久了的痕迹。
“1998年，江老爷子找到我时，说要做‘基因优化研究’。”梁博士扯了把木椅坐下，指节抵着太阳穴，“我当时刚从国外回来，想着能给遗传病患儿做点什么...首到第一例实验体出现。”他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里的婴儿蜷缩在透明培养舱里，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额角插着密密麻麻的电极。
苏绾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发现照片背面有行小字：“编号007，融合度32%，出现攻击倾向。”
“他们要的不是优化，是永生。”梁博士的声音发颤，“用活人做容器，把死者的记忆和基因灌进去。
初代家主死了三十年，可他的意识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就像寄生虫。“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却在送到嘴边时又放下，”2013年你母亲的事...是我签的死亡证明。
老夫人说她’突发抑郁症‘，可我知道，她是在实验室看到了007的实验记录。“
江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母亲遗物里那封被撕成碎片的信，碎片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原来不是母亲想销毁，是有人想让它消失。
“那苏绾？”他按住桌面，“备用容器到底是什么？”
梁博士的目光转向苏绾，她正盯着墙上的老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像心跳。“2005年，实验体出现记忆排异反应。”他说，“死者的意识会排斥容器的原生记忆，导致容器发疯。
他们需要从小培养的’空白体‘，没有强烈情感联结，大脑结构更包容...苏绾是最成功的，她的海马体比常人小17%，对痛苦的记忆会加速遗忘。“
“所以我总记不清小时候的事。”苏绾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发烧时的幻觉，考试前的头痛，都是他们在调整我的大脑？”
梁博士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江尘伸手握住苏绾冰凉的手。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跳动，像只受惊的鸟。“现在需要更多证据。”他转向梁博士，“实验记录、参与者名单，或者...还活着的知情人。”
梁博士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铁皮屋檐上发出密集的响。“有个叫张伟的研究员。”他终于开口，“当年负责实验体的心理评估，后来因为反对活体实验被调去后勤。
我上周在旧档案库看见他的签名——2020年，他还在给实验体做月度报告。“
“地址？”
梁博士刚要说话，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三个人同时僵住。
江尘的超维逻辑在三秒内串联起信息：雨势加大导致泥土松软，正常脚步声不会压断拇指粗的枯枝；枯枝离小屋仅五米，说明来人刻意放轻脚步却没注意脚下；结合梁博士之前的“他们来了”——是家族派来灭口的。
“后门！”他拽起苏绾就跑，余光瞥见梁博士抓过铁盒塞进怀里。
后门锁着，江尘用肩膀撞了两下，木头门框发出呻吟。
苏绾突然抽出包里的钢笔，笔帽弹出细刃——是她总说“防身用”的工具。
她割断门框上的铁丝，冷雨瞬间灌进来。
“往左！”江尘推着两人冲进雨里，泥地在脚下打滑。
他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是前门被撞开的动静。
“上车！”他的车就停在十米外的老槐树下。
苏绾先把梁博士推进后座，自己刚弯腰要钻，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耳际打进车门。
“趴下！”江尘扑过去压她，车玻璃在头顶碎裂。
梁博士在后排发抖，铁盒掉在脚边，照片散了一地——其中一张是苏绾七岁时的体检报告，“备用容器012”的字样被雨水晕开。
“系好安全带！”江尘踩下油门，轮胎在泥地里空转两圈，终于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三个穿黑雨衣的人举着枪追了两步，其中一个对着对讲机喊了句什么。
“他们有定位。”梁博士突然扯住江尘的椅背，“苏绾的追踪芯片...可能还在。”
苏绾的手立刻摸向腕间那道疤。
江尘的牙咬得咯咯响——他早该想到的。
“去城南废弃仓库。”他转动方向盘冲下斜坡，“先甩掉尾巴，再取芯片。”
雨刷器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裂纹像张蛛网。
苏绾在后座翻出急救包，金属镊子在她手里闪着冷光。
梁博士的铁盒躺在她脚边，最上面那张照片是张伟的工作证，右下角印着“云城生物研究所”的红章。
“张伟住在研究所家属院3栋201。”梁博士突然说，声音被引擎轰鸣盖得很轻，“我...我记在笔记本最后一页了。”
江尘瞥了眼车载导航，家属院的位置在他大脑里形成清晰的路线图。
雨还在下，可前方的云层里，有一线模糊的光透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