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青槐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沈砚白与周叙白并未急于返回住处，而是循着那股在村中时断时续的诡异香气，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纸扎摊前。摊位破败不堪，散落着残缺的纸人纸马，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瘆人，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摇动。
沈砚白目光扫过那些东倒西歪的纸扎，最终停留在角落一堆烧剩的灰烬上，那灰烬呈不自然的暗红色。他蹲下身，伸手在灰烬中拨弄。突然，几片尚未完全烧毁的黄色符纸引起了他的注意，它们边缘卷曲，却依旧能看到上面的朱砂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那熟悉的朱砂笔迹让他眼神一凝。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符纸的瞬间，那残片竟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苗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随即化为一小撮灰烬。
周叙白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又来？这玩意儿怎么还带自动销毁功能的？跟特务接头似的。”
火焰熄灭，符纸己化为一小撮灰烬。然而，在摊位的木板上，那灰烬竟勾勒出一个微小的、殷红色的手印，纤细的五指清晰可辨，大小看上去不过孩童手掌。“我靠，这是……血手印？”周叙白瞪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还是个小孩的？这村子真是越来越邪门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沈砚白盯着那手印，眸色沉沉。从纸嫁衣到烧毁的符咒，再到这诡异的孩童血手印，每一桩事件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环环相扣，似乎在揭示一个更大的阴谋。他想起了那个穿着红鞋的女人惊恐的警告，心中那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又收紧了几分。
“今晚子时，我们再来这里看看。”沈砚白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预感到今晚会有更大的发现。
周叙白咂咂嘴，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行，我倒要看看这些纸片子晚上能玩出什么花样，是不是还会跳舞。”
子时将至，夜空中连一丝星光也无，只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下来。两人悄然潜回纸扎摊附近，寻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身。周围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两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以及远处祠堂若有似无的钟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心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周叙白快要忍不住打哈欠的时候，异变陡生。
原本散落在地的纸人纸马，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个个自行立了起来。竹篾制成的骨架发出“咔咔”的轻响，彩纸糊成的身体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仿佛是幽冥世界的新娘嫁妆。它们摇摇晃晃，动作僵硬，却精准地开始互相拼凑、组合，仿佛工匠正在无形中劳作，缝合着某种恐怖的存在。
“老沈，你看……”周叙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拉住沈砚白的衣角，“它们……它们自己在动！跟活了一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刚刚“活”过来的纸人，在勉强拼凑成型后，竟开始互相撕咬起来。纸张被撕裂的声音，竹骨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某种邪恶的仪式正在进行。它们没有眼睛，却仿佛能“看见”彼此，疯狂地攻击着身边的同类，首到将对方彻底撕成碎片。
周叙白看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腾：“我勒个去，这是内讧了？还是在进行某种……优胜劣汰的仪式？这什么邪门玩意儿！”
就在此时，一个刚刚“战胜”了旁边对手的纸人，动作猛地一顿。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颅，竟缓缓地、僵硬地转向了沈砚白和周叙白藏身的方向。尽管只是一张空白的纸面，但两人分明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恶意和审视的“注视”，仿佛被锁定了猎物。
周叙白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被沈砚白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纸扎摊前。那人身披宽大的黑袍，将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内，看不清面容，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手中托着一件新扎好的纸嫁衣，嫁衣的款式与祠堂那件如出一辙，大红的颜色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目，仿佛浸泡了鲜血。只是衣摆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图案，在月色下竟像是活物一般，微微蠕动着，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透着不祥。
沈砚白瞳孔微缩。他注意到，黑袍人抬手整理嫁衣时，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腕皮肤上，竟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纹路，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这与古籍中记载的某些修炼邪术走火入魔后的体表特征惊人地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鳞片……”周叙白也看到了，他无声地用口型对沈砚白说，脸上满是惊骇，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黑袍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藏匿的两人，他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又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股森然的邪气。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一股寒意凭空而生，地面上，竟凝结出了一片片薄薄的、呈现出诡异六边形状的霜花，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六边形的霜……”周叙白牙齿有些打颤，小声嘟囔，“这他娘的，制冷效果比我家的老冰箱还好。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什么妖魔鬼怪？这邪术也太厉害了！”
沈砚白的心沉了下去。这六边形的霜花，他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与一种极为阴寒的阵法有关，施术者必然道行不浅，且手段歹毒，绝非普通邪道能够驾驭。
那黑袍人将新的纸嫁衣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摊位中央，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异香瞬间盖过了纸张的焦糊味和腐朽气——正是之前在死者指甲缝中提取到的，混合了尸油的檀香！他将瓶中的液体在周围纸人身上滴洒了几滴，那些原本互相撕咬的纸人竟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如同被赋予了新的指令，开始围绕着那件纸嫁衣，做出膜拜的姿态，动作僵硬而诡异。
黑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出一阵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声音空洞，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随即，他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件诡异的纸嫁衣和那些安静的纸人，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异香。
首到那股寒意和异香渐渐散去，周叙白才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浑身都湿透了：“老沈，这……这他妈比上次在山里碰到的粽子还邪乎。这黑袍人，还有这纸嫁衣，跟村里这些破事儿，绝对脱不了干系！这回咱们是捅到马蜂窝了！”
沈砚白没有说话，目光依旧锁定在黑袍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冷冽。苗疆图腾，尸油檀香，烧不尽的符咒，诡异的红鞋警告，再加上今晚这控纸邪术和鳞甲黑袍人……青槐村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对方显然己经布下了一个针对他的局，而阿宁的求救，恐怕只是这个局的开端，亦或是……一个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