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纸灰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咙发紧。赵承业像摊烂泥般瘫在泥泞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金丝绣纹华服，此刻被泥水和暗红血污浸透，看不出原样。他鼻青脸肿，一只眼肿得只剩条缝，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试图挣扎，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先前不可一世的巫师则蜷缩在墙角，脸被符火熏得焦黑一片，水泡连着水泡，喉间发出断断续续如破风箱般的气音，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先前在夜风里诡谲翻飞的纸扎轿马，此刻软塌塌地垂着头，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邪祟，蔫在一旁，再无半分威风。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抖着双手合十，口中低低念诵着往生的经文，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烁，也不知是为阿宁，还是为这饱受磨难的村子。阿宁的怨气，大约是真的散了。喧嚣过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许多村民手中还攥着木棍、锄头，脸上怒气未消，但眼中也添了几分茫然和后怕，如同大梦初醒。
沈砚白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交由官府查办。”
这沉稳的话语如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却也压下了翻涌的浪头。村民们面面相觑，先前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攥着棍棒的手指节发白，却也慢慢松开了。是啊，还有官府。他们还有最后的指望。
周叙白见状，眼珠一转，瞥见一个缩在人群后，企图把自己埋进土里的赵家家丁。他几步上前，在那家丁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哎哟！”家丁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这位兄弟，地上挺凉的，装死也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啊。”周叙白笑嘻嘻地，手中不知何时又掂起了那根哭丧棒，轻轻敲着掌心，发出“梆梆”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方才阿宁姑娘显灵，大家都瞧见了。她老人家要是忙起来，万一漏了你这么个知情人，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在下面也不得安宁？”
那家丁本就吓破了胆，此刻听周叙白提起“阿宁姑娘”，更是两股战战，牙齿磕碰，“我……我……”他想辩解，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什么你？”周叙白用哭丧棒点了点他的胸口，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你们家老爷那祠堂，平日里香火不断，最近是不是还添了什么‘特别’的供奉？还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说出来，兴许阿宁姑娘泉下有知，还能念你几分旧情，少去你几层麻烦。”他凑近了些，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阴森，“不然，这后山风大，谁知道会不会又刮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家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额头都渗出了血丝：“我说！我说！大爷饶命！阿宁小姐……阿宁小姐的尸身，就是老爷让我们偷偷抬回祠堂的！那巫师说……说要在祠堂里做法，用阿宁小姐的生辰八字和……和她的头发指甲，镇住她的魂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只能给大少爷做鬼妻！牌位下面……牌位下面还埋了，埋了巫师画的符咒和……和一只用黑狗血浸过的稻草人，上面写着阿宁小姐的名字！”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如同乌鸦的嘶鸣。
此言一出，原本稍稍平复的村民再次哗然，这次的愤怒中，更添了刻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恶心。竟歹毒至此！连死人都不放过！这简首是丧尽天良！
沈砚白眸色一沉，看向那家丁，声音冷如冰霜：“此话当真？你可敢对天发誓？”
家丁哭喊道：“千真万确！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叫小的被厉鬼缠身，不得好死！”他指天画地，恐惧到了极点。
周叙白啧啧两声，收起哭丧棒，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讽刺：“赵老爷，这下可热闹了。您这祠堂，怕是要改成乱葬岗了。”他转向沈砚白，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沈兄，看来这案子，比咱们想的还要精彩几分。连死人都要作弄，这帮畜生！”
沈砚白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将那家丁的话一一记下，心中己有计较。祠堂，冥婚，镇魂……这一切都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加阴毒而环环相扣。后山的风依旧呜咽，却似乎带走了最后的一丝阴霾，只余下冰冷的真相，等待着昭然若揭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