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监国太子司马遹身着粗布衣，走到公卿士大夫面前时。
太常博士刁协站出来，劝诫道：“太子殿下，您贵为晋国储君，监国太子，何故穿粗布衣衫？《周礼》有云“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粗布衣衫乃是庶民所穿，您此举不合礼制，岂不闻“服之不衷，身之灾也”？”
“《礼记》有云，“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太子殿下身着粗布衣衫，岂不是“变礼易乐”？晋国更是孝治天下，您的衣着不仅仅代表太子威仪，更是尊敬先祖的宗法体现，所以臣恳请太子殿下换下粗布衣衫，维护皇家威严！”
公卿士大夫同样面带不解的看向司马遹，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纷纷出言劝解。
“老臣以为，刁大人所言在理，请殿下换下粗布衣衫，维护皇家威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纲常礼法。
刁协之言，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左传》有载：春秋时期，卫献公因“不释皮冠“接见大臣，最终竟然被逐出国。
曹魏时期，司马遹的先祖司马师还曾以齐王曹芳穿常服参加祭祀，以“违越法度“为由，将其废掉。
不过司马遹知道，这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权力究竟掌控在谁的手中。
谁掌握权力，谁便有绝对的话语权。
纲常礼法？
当五胡乱华之时，谁管你什么纲常礼法，迎头便是一刀。
司马遹自然是刻意为之，因为他要挑战纲常礼法，挑战公卿士大夫，挑战世家门阀，树立自己的威严。
如今乱世将起，他还有这个机会，若是等诸王和蛮夷被灭之后，他非要被世家门阀架空不可。
“皇家威严？”
司马遹扫视公卿士大夫，面露轻蔑，“孤穿粗布便没有皇家威严？孤穿紫袍玉带便有皇家威严？不睹皇居壮，安知皇家尊？不目舆服华，安知皇家威？但皇家尊威，真是通过一件衣服便能体现吗？江山社稷，是通过一道圣旨便能治理的吗？”
“如果刁大人认为可以，那孤给你拟旨，命你将天下宗王手中兵权尽数交到孤手中，然后让他们到洛阳城来参拜孤！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事，那你让孤怎么穿，孤便怎么穿！”
刁协顿时语塞，“这......”
他带着圣旨去劝降宗王？
他估计除白白送人头之外，没有任何效果。
司马遹眼眸低垂，沉声道：“孤今日为何要穿粗布衣衫来见诸位？孤不知道紫袍玉带更加华丽更加威严吗？但孤认为更重要的是，孤要告诉尔等、告诉天下军民，孤有一颗励志匡扶天下，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心！”
“山河将倾，社稷将覆，孤若是不能与百姓同甘共苦，孤若是高居庙堂，纸醉金迷，日日笙歌，那天下百姓就会用他们的命，为晋国敲响丧钟！敲响孤与尔等的丧钟！如今晋国天下己经灾民遍野，民不聊生！关中流民就聚集在洛阳城外，聚集在承明门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忍饥挨饿！如果尔等依旧沉浸在酒生梦死之中，那百姓必反，必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以为孤诛杀妖后，靖难洛阳之后，便万事大吉了？这还远远不够！为君者，为官者，若是不能为百姓着想，救民于水火，你们还谈什么纲常礼法！你们还谈什么国家尊威！所以孤不觉得孤穿粗布衣衫有什么不妥！一个王朝的腐朽，就是从奢靡开始的！从今日开始，孤要跟奢靡一刀两断！尔等要跟奢靡一刀两断！”
“如若不然，孤会死，但孤保证，贪官污吏会死在孤的前面！孤可亡，天下不可亡！！！”
此话落地。
公卿士大夫望着司马遹满是斗志的眼睛，不寒而栗。
因为他们对司马遹的话，深信不疑。
侍中贾谧、赵王司马伦、常山王司马乂、甚至是皇后贾南风，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司马遹敢杀宗王，敢弑母，敢篡位，敢背负万世骂名，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殿下说的没错！”
张华站出来，揖礼道：“如今晋国各州流民无数、叛乱不断、宗王割据、异族虎视眈眈，江山社稷己经岌岌可危，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廷，稳定民心，守住洛阳，匡扶天下！”
裴頠站出来，附和道：“妖后贾南风乱政九年，后宫干政如此时，尔等怎么不谈纲常礼法？！”
听闻此话。
公卿士大夫皆是低下头。
因为张华和裴頠两人是实干派，而且当初没少跟贾南风正面对抗。
所以他们两人有资格说这些话。
张华和裴頠两人对于司马遹的做法，非常赞同。
他们两人不是迂腐之人，贾南风乱政九年，天下宗王祸乱天下九年。
晋国还有什么纲常礼法可言？
纲常礼法应该约束的是贾南风和天下宗王那样乱政的人，而不是司马遹这样想要救民于水火的人。
王衍站在一旁没有言语，他有自己的算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凡是牵扯不到琅琊王氏利益的事情，何必出头？
他看得出来，司马遹是要决心干一番大事的。
最主要的是，司马遹通过镇守洛阳八关，分化中军，派遣忠心于自己的将领，彻底掌控了军权。
别人看不出来，但王衍看的真真切切。
孟观、祖逖、刘琨、李矩、苟晞、刘弘那些人，都己经属于司马遹的私臣。
王衍能理解，毕竟贾南风当权时，也培养了很多属于自己的私臣。
但她不如司马遹的地方就是，没有牢牢将军权抓在自己手中。
司马遹见公卿士大夫低头不语，高声道：“既然没人对孤的衣着打扮有争议，那孤就带你们去个地方。”
话落。
司马遹抬脚首奔承明门外而去。
他庆幸朝廷还有张华和裴頠一众实干公卿，他们是晋国最后的希望。
若是朝廷只剩王衍之流，他也将回天乏术。
公卿士大夫面面相觑，跟在司马遹身后。
他们如今对司马遹是有敬畏之心的，这太子可不好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