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永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白纸呈给萧靖,萧靖反复翻看却未见端倪,但若毫无隐秘,半夏又何必让夏禾冒死保管?
“夏禾,再仔细想想,半夏可曾提过其他?”萧靖目光如炬。
“回皇上……”夏禾忽然想起什么,“半夏姐姐说过,李太嫔常闭门推演易经八卦,有次收拾屋子时,见她案头摆着龟甲蓍草,还念叨‘坎卦主险’之类的话。”
“八卦?”萧靖指尖轻叩桌沿,“可还有别的?”
“奴婢实在记不清了……”
待夏禾退下,萧靖又将纸张举至烛前,依旧一无所获,遂沉声道:“宣司天监掌院!”
司天监掌院接过纸张,就着烛光细观片刻,忽然道:“启禀皇上,此乃‘火煨显影法’所书密字。需以清水浸透,文火烘干,字迹自现。”
“富永,照办。”
当纸张在火盆上烘干时,褐色卦象符号如墨痕般浮现。司天监忙研墨摹写,解读道:“此为失传的《后天八卦谶图》。卦辞言,元明三年将有‘紫微降世’,却被‘阴年玄女主运’所困。若不除此女,‘紫微’必遭天厄。”
“元明三年……”萧靖眸中寒芒乍现,明年正是改元第三年。“阴年玄女是何人?”
“卦象只言其生于阴年阴月,与‘紫微’八字相冲,未露真名。”司天监声音微颤,“此图以人血起卦、怨气为引,实乃禁术……”
掌院退下后,萧靖盯着卦象好久,半夏定是窥见卦图秘密才招致灭口,可那唆使胥灵芸行刺的,当真是这小宫女?
指尖划过“阴”字焦痕,他忽道:“暗影!彻查李太嫔近年与宫外通挂和方士的往来,尤其擅用符咒之人!”
萧靖处理完政务己是三更天,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坤宁宫时,见孟晚意仍对着妆奁发呆,铜镜里映出她紧蹙的眉心。“晚晚,夜深了,先歇息。”
他抬手替她卸去鬓间玉簪,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
“查到什么了吗?”孟晚意转身攥住他的袖口,眼底燃着期待。
“幕后黑手…… 是李太嫔。”萧靖将卦图秘谶、宫女灭口等线索娓娓道来。
“她?那个每日抄经念佛的太嫔?”
听他讲完阴年玄女的卦辞,她忽然陷入沉默。作为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历史研究生,她本应嗤笑谶纬之说,可两世穿越的离奇经历,又让她对这诡谲的“天命”生出几分忌惮,所谓“阴年玄女”的八字,卦辞里"阴年阴月阴时"的八字,竟与她这世生辰八字严丝合缝,而与现代时空的生辰恰好阴阳颠倒。
“你在担心卦象所言?”萧靖捏住她发凉的指尖,按在唇边轻吻,“不过是妖妇借邪术惑众。元明三年的紫微帝星,除了朕,还能有谁?”他忽然扣住她的腰,将人压向绣着鸳鸯的锦被,轻轻吻向她柔软又有些苍白的唇瓣,希望能帮她驱散眼底的郁色。
“宫里近来风波不断,到底是不太平。”
太后将太上皇留下的妃嫔召至永寿宫,“哀家寻思着,咱们这边的宫人也该好好查核一番,免得让人嚼舌根,说咱们仗着资历纵仆不严。”
“今日叫各位妹妹来,便是知会此事,望体谅。”
“臣妾谨遵懿旨”,太嫔们齐齐福身,声线整齐划一。
太后立在高位扫过众人,下面皆是在后宫浸淫数十载的老人,个个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藏着深浅不一的心思。
她忽而轻笑:“妹妹们都是明白人,哀家便不多说了。”
“内务府待会就送新人来,各位自去挑些合心的留下。旧人嘛……” 茶雾氤氲中,太后眼尾微挑,“一并交给内务府规整,有什么话趁早交代清楚,省得日后麻烦。”
尾音裹着茶香散在殿内,却似冰棱坠地,惊得众人指尖微颤。
内务府很快领来数十名宫人,诸位太妃按位挑选合眼缘的新人。
旧人只得了半盏茶工夫收拾行囊,便被催着带出永寿宫,被换下的宫人虽心有戚戚,却深知后宫从无下人的置喙之地,唯有垂首领命,在管事嬷嬷的催促声中鱼贯离去。
李太嫔对骤然换宫人一事虽心有疑虑,却只当是孟晚意遇刺引发的宫务整顿,并未深想。虽新换宫人使唤不顺,却自认不妨碍筹谋,遂按捺下不安。其余太妃亦觉蹊跷,却深知后宫多言招祸,只得默然接受。
被从李太嫔处换下的宫人送至富永处问话,皆为李太嫔成为太嫔后才调派过来,伺候不过三载。
众人皆言太嫔素日低调,晨昏诵经,并无异常。富永却觉事有端倪,携内务府总管翻查旧档,赫然发现凡曾伺候过李氏的宫人,或莫名失踪,或意外暴毙,竟无一人善终,这么多年既然没有人发现。
这一发现令富永脊背发凉,循迹深查竟发现:有个曾在李氏为嫔时伺候多年的粗使宫女,当年李氏晋为太嫔时未随侍前往,反而被打发去长春宫守宫了。
富永即刻将此发现密禀萧靖,二人皆认定此宫女或为勘破李氏真面目的关键。
萧靖当机立断,命富永速速暗中控制此人,押往慎刑司审讯。
富永先带宫女至胥灵芸、林艳儿的牢门前,任其窥见二人披头散发、疯言乱语的凄惨模样,又引至刑讯房,看铁钳、烙铁在炭火上泛着冷光。粗使宫女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尚未用刑,己吓得魂飞魄散,在地,最终被狱卒拖进一间相较洁净的牢房。
“丹菊,说说吧。”富永斜倚太师椅,眼底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丹菊扑通跪地,额头磕得青砖咚咚作响:“富公公!奴婢、奴婢不知犯了何事……”
“你自己心里没数?”富永冷笑,“当咱家是三岁孩童?”
“真、真的不知啊!求公公明察!”丹菊浑身筛糠,发髻散了一半。
“敬酒不吃吃罚酒。”富永猛地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咚作响,“来人!取夹棍!”
“别!别用刑!”丹菊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公公想问什么,奴婢全说!全说!”
“你去冷宫找胥氏,究竟何事?”
“就、就是送饭……”
“你是长春宫的人,轮得到你去冷宫施善?”富永突然揪住她的头发往上提,“还敢嘴硬?把她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别,别,富公公,奴婢说,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