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宝芝林弥漫着艾草燃烧后的苦涩余味。
十三姨蹲在药材仓库门前,指尖捏起锁孔里残留的一小块黑褐色膏状物。她凑近闻了闻,眉心骤然拧紧——鸦片膏,而且是掺了蜂蜜提纯的上等货色。
"沙河帮。"她冷笑。
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黄飞鸿的脚步声比平日重了些,大腿的伤口显然还未痊愈。他弯腰查看锁孔时,沉香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拂过她耳畔。
"不是撬锁,"他指尖抚过锁芯边缘的刮痕,"是用钥匙开的。"
十三姨猛地抬头:"内鬼?"
黄飞鸿没有回答,目光扫向墙角——几滴未干的水渍蜿蜒通向学徒房。
牙擦苏的包袱摊在床上,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裳,只剩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昨晚去哪了?"黄飞鸿问。
"扫、扫茅房..."少年结结巴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系着母亲的红绳,此刻却空空如也。
十三姨突然掀开床褥。木板缝里卡着一小截红线,末端打着独特的绳结——三股辫子结,尾端缀着铜铃,和那日牙擦苏展示的一模一样。
"你娘的红绳呢?"
牙擦苏的嘴唇颤抖起来:"赵、赵家的人昨晚来搜过......"
黄飞鸿拾起那截红线,指腹捻过绳结处。十三姨注意到他眼神微变——绳结内侧沾着一点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
"师父!"梁宽突然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空药罐,"解毒剂全没了!柜子最里层的雄黄粉也被顺走!"
牙擦苏的脸色瞬间惨白。
正午的烈日将天井烤得发烫。
宝芝林全体学徒列队而立,牙擦苏跪在中央,面前摆着两样东西:
一根竹杖。
一把斩骨刀。
"规矩你懂。"猪肉荣瓮声瓮气地说,"要么挨三十杖,要么自断一指,滚出宝芝林。"
牙擦苏抖着手去抓刀。
"等等。"十三姨突然上前,"先看看这个。"
她从医药箱取出镊子,夹起锁孔里的鸦片膏举到阳光下:"沙河帮的人抽鸦片,会在烟枪上刻帮派标记。"黑褐色膏体中,隐约可见细微的金属反光——被碾碎的铜屑,正是沙河帮的标志。
"牙擦苏不碰鸦片。"她看向黄飞鸿,"偷药的不是他。"
梁宽忍不住插嘴:"那他为啥撒谎?红绳又去哪了?"
牙擦苏突然崩溃般以头抢地:"他们剁了我娘一根手指......红绳系在断指上扔进我院里......"他从怀里掏出血糊糊的布包,"说再不偷账本,下次送来的就是整只手......"
布包展开,一截苍白的手指静静躺着,指甲缝里还嵌着铅灰。缠绕其上的红绳铃铛己经哑了,浸满凝固的血。
十三姨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那日在显微镜下看到的铅毒血液——和这指甲缝里的污垢如出一辙。
黄飞鸿的竹杖突然重重杵地。
"林世荣。"他声音冷硬,"带他去扫一个月茅房。"
"啊?还扫?"猪肉荣傻眼。
"扫到能听见赵家探子说梦话为止。"
三更的梆子声被雷雨淹没。
十三姨拎着煤油灯推开柴房时,牙擦苏正用扫帚柄在地上画着什么。见她进来,慌忙用脚抹乱。
"别装了。"她扔过去一瓶药膏,"你画的赵府地图,西跨院漏了狗洞。"
煤油灯照出地上未擦净的线条——赫然是赵家祠堂的平面图,某个角落标着"铅账"二字。
"明晚子时,"她将一包药粉塞进少年手中,"把这混在护院的酒里。"
牙擦苏喉结滚动:"师、师父知道吗?"
"所以你得活着回来。"她指了指他腰间空缺的红绳位置,"带着你娘一起。"
雷声炸响的刹那,十三姨瞥见窗外有人影闪过——那挺拔的轮廓,分明是黄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