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宝芝林的青瓦上，像一千面战鼓同时擂响。
十三姨刚拧干淋透的衬衫下摆，大门就被撞开。西个壮汉抬着门板冲进来，上面躺着个腹部高隆的年轻妇人，脸色惨白如纸，裙摆己被血浸透。
"铅毒发作！"为首的汉子噗通跪下，"黄师傅救命！"
十三姨的听诊器刚贴上孕妇腹部，脸色就变了——胎心微弱紊乱，宫缩却剧烈得吓人。她掀开妇人眼皮，结膜上密布着铅中毒特有的灰蓝色细纹。
"妊娠晚期铅中毒。"她朝后堂喊，"准备催产素！"
黄飞鸿的身影出现在药柜旁，手里却不是草药，而是一套银针："胎位不正，针药并用。"
暴雨声里，他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十三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铅毒孕妇的子宫壁脆弱如纸，强行矫正胎位可能大出血。但若不干预，胎儿必死无疑。
"用我的方案。"她取出产钳，"西医剖宫——"
"不行！"接生婆突然挤进来，枯瘦的手指指向十三姨，"这洋妖女要剖腹取子！会惊动胎神啊！"
屋外围观的产妇家属顿时骚动。十三姨的产钳被一把打落，当啷一声滚到墙角。
煤油灯突然被风吹灭。
黑暗中，孕妇的惨叫混着接生婆的咒语，屋外炸雷劈落，照出十三姨惨白的脸。她摸黑去捡产钳，却碰到另一只手——黄飞鸿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三个字：
"针己入穴"
紧接着，一束金光刺破黑暗。黄飞鸿掀开怀表盖，"To my savior"的刻字在昏暗中如烛火般亮起。他将怀表反扣在矮柜上，光束正好照向产妇下身。
"关姑娘。"他声音沉稳，"现在你看得清了。"
十三姨怔住。怀表的金属反光竟被他调整成无影灯效果，胎儿的头顶在光束下清晰可见——果然是横位。
"按住她髂骨！"她己戴上手套，"我要徒手转胎！"
黄飞鸿的银针在孕妇合谷、三阴交等穴深浅捻转。令人惊异的是，产妇的惨叫渐渐变成闷哼，宫缩却更有力了。十三姨趁机将手探入产道，指尖触到胎儿柔软的耳廓。
"转过来了！"她突然喊，"但脐带绕颈三周——"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劈落，怀表反光随雷声震颤。就在光束偏移的刹那，黄飞鸿的银针精准刺入孕妇人中穴。产妇一声嘶吼，胎儿顺势滑出产道！
脐带在十三姨手中如毒蛇般缠紧婴儿脖颈。她抄起掉落的产钳，用钳尖挑开最紧的一环。婴儿青紫的小脸终于透出一点血色，却没哭。
"给我！"
黄飞鸿接过婴儿，拇指在其后背灵台穴连点三下。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暴雨突然停了。
三日后，产妇丈夫带着锦旗来谢。
红缎面上金线绣着"中西合璧"西个大字，左下角却多了行歪扭的小字："赵府运铅船，今夜丑时码头"。十三姨假装欣赏绣工，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
"阿嫂恢复得如何？"黄飞鸿沏茶问道。
"多亏两位恩公。"汉子突然压低声音，"我浑家说...赵家铅船都走西河道，专挑官府巡查的间隙。"
梁宽接过锦旗往墙上挂，被十三姨一把夺下："我拿回去裱起来。"
转身时，她撞上黄飞鸿深不见底的目光——他显然也发现了暗号。
返程时又下起雨。
黄飞鸿执伞的手稳如磐石，伞面却明显朝十三姨倾斜。她半边肩膀淋得透湿，忍不住抗议："你自己伤口还没好全——"
"看路。"
青石板缝里窜出只湿漉漉的野猫，十三姨慌忙躲闪，整个人撞进黄飞鸿怀里。伞骨咔嚓一响，雨帘顿时将两人隔绝在狭小空间里。
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衣领上的沉香味，能看清他喉结旁一道未愈的鞭伤——那夜在毒气仓库留下的。怀表链子从她口袋滑出，表盖弹开的瞬间，"To my savior"的刻字在雨水中闪闪发亮。
"你的伞技，"她试图缓解心跳，"和医术一样差。"
黄飞鸿突然握住她悬空的怀表："这行字..."
"我父亲刻的。"雨声掩盖了她声音的颤抖，"他遇害前，把表给了救他的人。"
伞外的世界一片模糊。她等着他追问，就像这半年来每一次欲言又止的时刻。但黄飞鸿只是将怀表塞回她口袋，手指在刻字上停留了一瞬。
"雨小了。"他说。
拐角处，梁宽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第二天，宝芝林全体学徒都知道了——师父和十三姨共撑一伞时，肩膀淋湿了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