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后门的泔水桶边上，林晓晓正蹲着往蛇皮袋里塞泡面。陈小雨举着计算器按得噼啪响，塑料壳上还沾着昨天蹭到的辣椒油。"香菇炖鸡剩12包，红烧牛肉26包，老坛酸菜……"她话没说完，林晓晓突然蹦起来，脑袋差点撞翻头顶晾着的拖把。
"成了！"这丫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哗啦抖开活像过年贴对联，"瞧瞧咱设计的盲盒套餐单！"陈小雨眯眼凑近，只见A4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个彩虹色大问号，底下两行字：
随机口味泡面盲盒
2元抽惊喜，抽啥全凭运气！
"你管这叫设计？"陈小雨用指甲刮了刮纸面，铅笔灰簌簌往下掉。林晓晓梗着脖子辩解："这叫抽象艺术！再说重点不是包装——"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从校服内袋摸出半截粉笔，"咱把滞销口味掺进去，像那个啥……哦对，超市临期牛奶捆着酸奶卖！"
远处传来保安老王的咳嗽声，两人条件反射地拎起蛇皮袋往女厕所窜。隔间里堆着三十多包泡面，林晓晓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腿边还搁着上个月数学月考的垫底试卷——53分，现在成了库存清单。
第二天早自习，高三（2）班炸了锅。
"我抽到红烧牛肉了！"靠窗的体育委员嗷一嗓子，全班目光齐刷刷扎过去。他手里那包泡面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包装袋上牛头 logo 笑得嚣张。后排立刻有人拍桌子："狗屎运！老子连着三天香菇炖鸡了！"
林晓晓猫着腰溜到陈小雨旁边，校服袖口还沾着泡面调料粉。"看见没？饥饿营销！"她得意地咬开圆珠笔帽，在记账本上画正字，"今早卖出八单，滞销口味清了西包……"话音未落，教室前门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学霸张超首挺挺跪在地上，手里捏着包香菇炖鸡面，眼镜片蒙着层白雾。"第五包……"他声音打着颤，"这个月第五包了！"陈小雨认出那是上周被食堂退货的临期泡面，包装袋边角都泛了黄。林晓晓捅捅她胳膊："快看！戏剧冲突来了！"
张超的崩溃是有历史渊源的。
上个月他爹妈闹离婚，把他扔给住校的姑姑。姑姑是虔诚的佛教徒，顿顿给他带素斋——香菇炖鸡面成了唯一沾荤腥的食物。"我现在闻到香菇味就想吐！"张超攥着泡面包装袋的手指发白，前排女生憋着笑递纸巾，"要不你跟林老板申请换货？"
"那不成！"林晓晓从后排弹簧似的蹦起来，马尾辫扫过陈小雨的习题册，"咱盲盒规矩写黑板上了——抽中啥概不退还！"她踮脚指了指教室右上角的"馋了吗"公告栏，那里用红色粉笔描着花边，活像过年贴的倒福字。
陈小雨却盯着张超课桌上那堆泡面发呆。五包香菇炖鸡，生产日期全是同一天，最底下那包胀了气，面饼隔着包装袋都能瞅见裂痕。她突然抓起林晓晓的记账本，潦草字迹里混着泡面油渍："库存比例不对。"
午休时的女厕所成了临时会议室。
"你掺滞销品也不能这么狠啊！"陈小雨把本子拍在水箱盖上，惊飞两只正在喝水的苍蝇，"总共38包盲盒泡面，香菇炖鸡占了14包！"林晓晓正蹲着数零钱，硬币叮叮当当掉进装洗洁精的塑料桶，"这不清库存嘛……"
窗外飘过教导主任的皮鞋声，两人默契地闭嘴。首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小雨才从校服口袋摸出半截粉笔，在隔间门板上画起概率树状图："按现在的抽法，买三包必中一包香菇炖鸡。"她手腕一抖，粉笔头精准砸中林晓晓脑门，"等着吧，下午准出事。"
预言在第三节物理课应验了。
当张超颤抖着手拆开第六包香菇炖鸡面时，这个一米八的男生突然"哇"地哭出了声。泡面袋砸在讲台上，粉笔灰腾起三尺高。物理老师捏着电路图愣在原地："这位同学……就算我讲得感人，也不至于吧？"
放学后的操场双杠上，林晓晓晃着腿啃干脆面。"要不咱退他两块钱？"她含糊不清地嘟囔，塑料袋在风里哗啦响。陈小雨正往草稿纸上列公式，圆珠笔尖戳破了三个洞："治标不治本。看这个——"她抖开张超市促销海报，背面用红笔圈着折扣算法，"得重新调整概率。"
暮色染红教学楼时，两个姑娘蹲在自行车棚后边捣鼓泡面。林晓晓把红烧牛肉面挑出来堆成小山，陈小雨握着从教务处顺来的弹簧秤挨个称重。"重量偏差不能超过3克，不然容易被摸出来。"她鼻尖沁着汗珠，马尾辫梢沾了泡面碎屑，"85%概率抽到红烧牛肉，滞销款掺在剩下的15%里……"
林晓晓突然"噗嗤"笑出声："你这搞得跟赌场发牌似的。"她抓起两包泡面耍杂技似的抛接，包装袋在夕阳下划出金红色的弧，"要我说就该整个噱头，比如集齐七种口味召唤神龙……"
远处传来保安老王的呵斥声。陈小雨手忙脚乱收拾泡面袋，却没注意弹簧秤勾住了林晓晓的鞋带。两人摔作一团时，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泡面堆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