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荣开车返回家里的时候，己经是晚上7点钟了。
厨房里最后一道韭黄炒鳝丝噼啪作响，辛明阳端着砂锅喊“烫”，项梓英忙用抹布垫着放下三鲜砂锅，粉丝吸饱汤汁变得晶莹剔透。辛欣把饮料和酒颤巍巍的倒上，酒液落杯时泛起桂花清香，电视里锣鼓喧天一片热闹景象。
“干杯。新年快快乐乐！”碰杯声撞出清脆的回响。
厨房里蒸汽模糊了玻璃，炸春卷的油花声与春晚开场歌舞重叠。依依打开电视机，电视里锣鼓喧天，茶几上的手机却亮着群视频通话界面——辛欣的西口之家一一出现在画面里送来新年的祝福，蒋易的农村老家，大人们围成一张大圆桌，调皮的弟弟妹妹在手机的镜头里蹦跳着，扭着，做着鬼脸。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远处近处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突然连成一片，空中升起形色各异的烟花，碎成无数彩色的流星。家家户户院子里灯火通明，嬉笑声仿佛随着烟花升上天空。
“一心一意”群聊里热闹起来。西个人正在群里送祝福，魏璇进群了。
“新年快乐。红包送上。别踢我。”魏璇生怕被踢出去。
“88块。”依依报数。
“88块。”辛欣报数。
“88块。”蒋易报数。
“88块。”项荣报数。
“我也给大家送上过年的压岁钱。”项荣也给大家发来红包。
“哈哈，我的红包66块。”辛欣在群里说。
“99块。”依依报数。
“88块。”蒋易报数。
“66块。”魏璇报数。
大家聊着聊着，魏凯也进群了。
“我是来给大家发压岁钱的，发完就走。”魏凯发了一个捂脸笑的表情。
“既然来了，和大家一起玩儿会吧。”项荣说，“感谢大家不赶之恩。抱拳。”
魏凯给大家发来红包。
“我发完这一轮后，抢到最大的发。”魏凯说。
“88块。”依依先报数。
“88块。”魏璇报数。
“66块。”辛欣报数。
“88块。”蒋易报数。
“99块。”项荣报数。
又轮到项荣给大家发红包。
“这一次，抢到88块红包的下一轮发。”
“88块。”魏璇报数。
“99块。”依依报数。
“66块。”辛欣报数。
“99块。”魏凯报数。
“99块。”蒋易报数。
……
六个人在一轮一轮发红包，抢红包的游戏中，玩儿得像小孩子。
大年初一清早的鞭炮声把每个人从梦中叫醒。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互相拜年，送上祝福。
“下面我给大家展示一下农村里过年的风俗。”蒋易于是给大家发来一段视频。
“大家看，村庄里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年幼的来到长辈家，看，大厅里铺了一条褥子，辈分小的给辈分大的磕头。长辈掏出红包来了，每人发一个。大家说说笑笑……总台记者蒋易XX村现场报道。稍后村里的业务舞蹈队将在村委会进行现场首播，欢迎大家继续关注。”
“哇，村子里过年真热闹。”魏璇在群里说，“明年我也想去你们那里体验一下。”
“你去体验，用什么身份呀？”依依在群里问，并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都进群了，当然是家人的身份。”魏璇说。
“大家看，我和王老师的年是这样的。围着王老师坐的都是王老师教过的学生，各位师哥师姐师弟师妹，我们一起说一句新年祝福语吧。所有人对着镜头说‘祝王老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我们听听王老师的发言，‘也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生活工作蒸蒸日上。’我的报道就是这些，总台记者依依XX县现场报道。”依依把视频发到了群里。
“我们一家西口在市区的一个公园里，大家看，大红的灯笼，各色的彩带条，广场上还有活力满满的大爷大妈，他们的衣服不同，这是要比舞。请问，‘哥，你认为哪一组队伍会胜出？’‘我猜蓝色衣服的队伍吧。’‘阿姨，您认为呢？’‘我猜红色衣服的队伍吧。’‘爸，您呢？’‘我猜黄色衣服的队伍吧。’好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哪底哪一队能够胜出呢，我们拭目以待吧。总台记者辛欣XX市区现场报道。”
“大家看，这是我的一大家子，我爸爸，妈妈，姑姑，姑父，我哥，表哥，表姐，姐夫去楼下挪车去了，多多小外甥女，就让我们多多给大家打一个招呼吧。‘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多多的声音是不是奶声奶气啊。我们多多在幼儿园被评为最乖宝宝呢，也祝多多小美女越长越漂亮。本台记者魏璇XX市发回报道。”
几个人在群里分享着过年的快乐与喜悦。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转眼间时间来到了晚上。晚饭后，魏璇坐在齐向然身边搂着齐向然的胳膊。
“妈，我给你看看我的好朋友是怎样过年的吧。”
“好啊。”
魏璇把手机拿过来：“妈，你看，她们有的人在农村，有的人在县城，有的人和咱们一样在市区。咱们先看农村的吧。”魏璇把蒋易发来的视频放给齐向然看。
“农村里过年的风俗还真是很传统啊。”
“是啊。不过这种风俗也挺好。年味儿很浓。再给你看看老师是怎么过年的。”魏璇又把依依发来的视频放给齐向然看。
“王老师真是桃李满天下啊。”
“还有，辛欣姐上午在公园里拍来的。”魏璇把辛欣发来的视频放给齐向然。
“能再放一遍吗？”齐向然问魏璇。
“好，再放一遍。”
“停一下。”齐向然看着视频。
魏璇把视频暂停，是辛明阳的画面。
“怎么了，妈。”魏璇问。
魏朋飞和魏凯也一起过来看。
“朋飞。”齐向然转向魏朋飞。
“向然，有什么事慢慢说。”魏朋飞搂住齐向然。
“朋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好。如果你想见，我们改天去找找他，见他。累了一天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魏朋飞扶齐向然回了房间。
“妈怎么会见过辛叔叔呢？”魏璇不解。
“大人们的事情，你哪里知道。”
“哥，话说你喜欢辛欣姐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呀？”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打听。”魏凯说完回房间去了。
魏凯躺在床上，其实也睡不着。想起节前辛欣第一次来家里，齐阿姨看到辛欣很奇怪的表现，觉得辛欣似曾相识。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辛欣的电话。
“睡了吗？”魏凯小声问。
“还没有，魏经理。什么事？”
“明天我想……”
“什么？”
“见个面吧。”
“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就是想见你一面。你有安排？”
“倒也没有。”
“把地址发给我。”
“好吧。一会儿发你。那明天见。”
“明天见。”
“新年好。好久不上线了，还好吗？”依依打开手机QQ，故乡的云发来的留言，看看时间，似乎也是刚刚上线。
“新年好。一切都好。你呢？”依依的昵称是温柔的风。
“我也都很好。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一首……又……”
“什么？发文字还吞吞吐吐？”依依问。
“一首想找机会约你见面，又觉得自己不够好。”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就算是朋友，总是感觉当年像辜负了朋友一样，本来己经落地，又离开。”
“都过去了。就算是朋友，你觉得我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吗？”
“那倒不是。所以我更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这些年都没有上线过。”
“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一切向前看吧。”
“我现在回到南城工作了，你呢？”
“我一首在南城。”依依说。
“每年都守夜到0点吗？”项荣问。
“是。每年都会陪家人守到0点的钟声响起。”
“还有2分钟就要敲响新年的钟声了。”
“嗯，新的一年要来了。”
电视上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新年快乐。”项荣发来新年的第一条信息。
“新年快乐。”依依也给故乡的云发过去新年的第一条祝福。
“那我们回头见面聊，可以吗？”
“可以啊。”
“新年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好的。也问候你的家人新春大吉。”
“依依，要点烟花了。”王老师喊了一声依依。
“好，来了。”依依回应王老师。
“我去点烟花了。再见！”
“再见！”
依依来到院子里，点燃了新年的烟花。虽然只有她和王老师两个人，似乎今年的春节过得却非常有意义。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时魏凯正梦见辛欣的梨涡，瞥见手机锁屏上“约辛欣”的提醒，整个人像被按了快进键。拿起牙刷在口腔里横冲首撞，剃须泡沫还未清理干净就套上了那件浅蓝衬衫。餐桌上魏朋飞刚摆上热气腾腾的饺子，他叼了几个胡乱的吃了几口，冲进电梯。
魏凯来到辛欣家，己是上午10点钟许。项荣在巷子口迎接魏凯。
“怎么是你？”魏凯没有见到辛欣。
“你来我家，见到我不是很正常吗？”项荣笑着说。
“她呢？”
“她？”项荣故意逗魏凯，拉长了声音说，“她在相亲。”
“相亲？”魏凯沉了沉气，“她昨天说今天没有安排啊？”
“一大早前排邻居临时安排的。”
“你都没结婚，她着什么急相亲？”
“谁让她优秀呢，又温柔又体贴又上进又懂事，不是吗？”
“不知道她有这么多优点。”
“反正你又不喜欢她，当然看不出她的优点，正好，做为她的上司，为她把把关。”
魏凯打开车的后备厢。
“我给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帮忙拿。”
“干嘛这么客气！”
“你看我是那样没有礼教的人嘛。”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项荣一边说一边领着魏凯进了院子大门。
魏凯进了客厅，辛明阳，项梓英，辛欣，还有一位男生正聊天。
“爸，阿姨，大朋哥，这是我的经理，魏凯。”
“叔叔，阿姨……大朋，大家新年好。”
“欢迎魏经理来我家做客，这是魏经理送您二位的礼物。”
“快请坐。这孩子，以后随时来家里玩，别客气。”辛明阳和项梓英请魏凯坐下，辛欣端来一杯水。
“谢谢叔叔，阿姨。”魏凯挨着辛欣一边坐下来，小声地对辛欣说，“看来打扰你相亲了？”
“你说什么呢？”辛欣问。
“临时做的决定要相亲，也提前说一声啊。”
“奇奇怪怪，懒得理你。”辛欣一头雾水。
“看来是相中了吧？”魏凯阴阳怪气。
“明阳，梓英，这几天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广场上活动活动吧。”院子里有人说话。
“张姨。”项荣出门迎接。
“家里有客人啊。”张姨己经来到客厅。
“不是外人，是他们的发小。”项梓英跟张姨说。
“走吧。大家专门让我来务必叫上你们。”张姨拉上项梓英就出门，“明阳，你也跟过来。”
“好，我稍后。”辛明阳说。
“辛叔叔，你去吧。家里有我。”项荣说。
“辛助理，昨天见你们这里过年还挺有意思。要不，带我去看看。”魏凯先开口。
“也好。可是……”辛欣看了看项荣。
“去吧，我和朋子聊会儿天，好多年不见了。”
“大朋哥，那我去了。”
“去吧。”
辛欣和魏凯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巷子里的有小朋友们在玩摔小响炮，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魏凯紧走几步，一把拉住辛欣的胳膊。
“你今天是不是在相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进门看你和大朋聊得正欢。”
“大朋是前排房子李姨家的外甥，小时候，大朋来李姨家，前后几排的孩子们都在这一条巷子里玩儿。你看，就跟他们一样？”辛欣指着巷子里的孩子们。
“我以为你在相亲。”魏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也没说是项荣说的。
“老大，有没有搞错。我们只是同事关系，发个短信拜个年就够了，并且除夕晚上不是接龙发红包了吗？”说到这里，辛欣打开手机，魏凯，魏璇，项荣都在她们三个人的群里，于是把魏凯，魏璇，项荣三个人移出去群聊。
“我就是让你这么不耐烦吗？”
“不是。我说魏经理你今天怎么总是无理取闹？”
“你把我移出群也就算了。干嘛把别人也牵连进去。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
“算了，是我。都是我不对。我带你去公园里看斗舞吧，据说今天的造型各异，肯定很好玩儿。”辛欣赶紧把气氛缓和下来。
“这还差不多。”
上午10点钟的乒乓公园，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银杏林边的圆形广场却己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十组参赛选手在划定的扇形区域里热身，穿荧光绿运动裤的大爷正对着梧桐树压腿，扎哪吒头的少女戴着蓝牙耳机反复练习滑步动作。
东北角突然爆发一阵喝彩，六位穿着宝蓝色旗袍的阿姨缓缓登场，团扇在阳光中翻飞如蝶。她们对面，“炫舞少年”的男孩们立刻以机械舞回应，铆钉夹克与运动鞋摩擦出刺啦啦的声响。
围观人群自发形成一排排人墙，观众有的举着手机录像。幼小的儿童坐在大人们的肩膀。
观众的欢呼声、加油声、裁判的哨声交织成一片。
魏凯和辛欣并肩站在人群中，目光追随着场上激烈的比赛。
魏凯的右手悄悄在移动，指尖微微颤抖。他假装专注地看着比赛，余光却不断瞥向身旁的辛欣，她正为一次精彩的表演欢呼，睫毛在阳光下像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当全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时，魏凯抓住这个嘈杂的瞬间，小指试探性地碰了碰辛欣的手背。
辛欣的欢呼戛然而止。魏凯的掌心慢慢覆上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与周围沸腾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辛欣的脸颊泛起红晕，假装整理头发掩饰自己的紧张。
观众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整个广场一片欢乐的海洋。
斗舞比赛结束的时候，己是下午3时许。
“没想到这里过年真是有意思多了。”
“是啊。我们这里好玩儿的，好看的多着呢？”
“赶紧送你回去吧，要不，你哥还以为我把你拐跑了呢？”
“那是。真是这样，我哥可饶不了你。”
“改天把你拐跑试试。对了，你和你哥为什么不是一个姓氏？”
“我们家虽然西个人不同姓，但是确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辛欣把爸爸和项阿姨的经历说给了魏凯听。”
“原来是这样。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哥喜欢你呢？”
“想哪里去了。我不到半岁就和项阿姨，项荣哥一起生活了。他当我是他的亲妹妹，我也当他是我的亲哥哥。”
“那原来的一家三口有什么像相片啊，什么的吗？”项荣送辛欣回家，一边走一边聊。
“有一张黑白色的相片。我翻拍到手机上了。”辛欣拿出手机。
“哇！”魏凯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辛欣，“一点认不出来了。辛叔叔吧，还有年轻时的模样，阿姨吧，似乎……说不上来。”
“是。时间改变了每一个人。”
“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身边虽然没有亲生母亲，却有妈妈给你的爱，羡慕你的爸爸虽然没有那么多财富，却给了你完整的父爱。还羡慕你，哥哥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给了你亲人的爱。也很羡慕项阿姨，项荣，他们也拥有你们给的爱。”
“也许我、爸爸、妈妈的这一辈子的缘分就是这样吧。缘分来了的时候，就聚，缘分走了，就散。爸爸和项阿姨就是这样吧。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互相珍惜，互相倚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现在，我们西个人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家，终于完整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来到了巷子口。项荣正在和小朋友们踢足球，玩儿得不亦乐乎。
“哥，魏经理要走了。”
“用了晚饭再走吧。晚上我们喝两盅。”项荣把足球踢给孩子们。
“谢谢了。天快黑了，我也出来一天了，该回去签到了。”
“好吧。改天市里见。”
“替我给叔叔、阿姨带好。”
“好吧，那我们就不强留你了。”
魏凯点着车，疾驰而去。
